“也好。”
明钦知他担心隔壁有耳,这才回屋开了壁灯,阴无涯一看床榻上帷幔低垂,棉被里隐约躺着有人,心中微觉诧异,也没有多问。
“大小姐和贫道约定,三五日便来王城。如今一晃半个多月,也未见她的踪影。小兄弟此来,可有大小姐的消息?”
杨家是阴无涯对付森江的一枚重要棋子,多日来一直在留意杨再思的行踪,最近才听说他在孟家米行出现过,他在王宫里深居简出,还没有见过杨再思。
明钦和晏、杨两女分开不过两日,原也怀疑她们未必能及时见到阴无涯,听他这么说,更是确实无疑。
“我到苍梧山办了点事,碰巧遇上江沛风一家,便一道赶来王城。后来得知江沛风父女是道长要抓的人,特将江水心送来。至于大小姐,我和她阔别多时,也不知她在不在王城。”
明钦分毫不提和兵燹宗的冲突,倒像捉拿江水心全是他的大功,本来大家各凭本事,阴去疾抓不住江沛风一家三口,也怪不得旁人。
“我家秀寰和江姬积不相能,这在王城也不是什么机密。不瞒小兄弟,江姬有上邪教撑腰,势大难敌。我捉拿她的家人,也是迫不得已,无非是想让她有所顾忌,不敢加害我们父女。贫道并非残忍好杀之辈,只要江姬不来害我,我自然不会危及她的家人。”
阴无涯久历江湖,对自己的名誉一向爱惜。修行者最怕落一个穷凶极恶的名声,为正道所不容,寡助之至,亲戚叛之,那就离死不远了。
尤其在明钦这种态度可疑的人面前,更要做足功夫,说得自己宅心仁厚,倒像受害者一般。
明钦见过阴去疾对付江家的手段,真可说是惨无人道,只是不知是否出自阴无涯的授意。
“权柄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留余地,道长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我不了解江姬的为人,遥想当初项羽将刘邦的父亲劫作人质,逼他罢兵投降。刘邦则说,‘你我曾结为兄弟,我父亲就是你父亲,你要烹杀父亲,可分我一杯羹’。倘若江姬无所顾忌,道长纵有人质,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则故事非常有名,向来都认为是刘邦的污点,相似的事情不但历史上屡见不鲜,现实中也不乏著例,大抵很少有不受要胁又能保全人质的。
而刘邦独能保全父亲,这可说是他的过人之处。至于对项羽说的话只是一种战术需要,认作是他的污点这是不公允的。
在刘邦起兵反抗暴秦之时,萧何、曹参都是县中官吏,素有威望,乡人公推他们为首。两人知道这是掉脑袋的罪名,一旦失败必然祸及家人,所以不敢应承。常人没有不顾念父母妻子的,否则这些人便不会有人质的价值。但行非常之举,也无不将父母亲友置之度外。
项羽素称英雄,然而将沛公的父亲、妻子劫作人质,无异于小人行径。世人不去责怪他行事卑鄙,反而责骂沛公行同无赖,亦未免厚此薄彼太甚。
两军争锋,关系万千将士的生死存亡,主帅一身系之,本已骑虎难下,哪是顾念父母妻子、儿女情长的时候。倘若爱惜父母,就该像萧何、萧参那样早作退步,真到了刘邦的境遇,担一点骂名而能保全父亲妻子,还是不幸中的大幸。
试思当时刘邦如若受了项羽的要胁,卷甲投降,他身边的谋臣勇将恐怕未必答应,这些攀龙附凤之流和项羽攻杀有年,投降的话下场不会比钟离昧、季布好太多。
退一步说,刘邦真能投降,而谋臣勇将皆愿延颈就戮,太公、吕雉也多活不了几天。最多让刘邦博一个仁孝的名誉。但刘邦一家后日必遭诛杀,仁孝恐不可得,还要被人骂作愚孝。
事实上项羽设下的陷阱并不在太公的生死,而在道德的名义。太公必死,刘邦不降,刘邦知道,他身边的谋臣勇将知道,项羽也心中有数。
起初群雄并起诛灭暴秦,大家都有正义的名义,项羽以力征经营天下,刘邦独有长者之名,等到项羽杀掉义帝,刘邦听从三老的建议,为义帝举丧。项羽就失去了正义的名义。
礼教又叫名教,名义作为一种观念,有很大的潜势力,有些势力兴也勃,亡也忽,实质都有名义在潜移默化中起作用。
楚汉在荥阳对阵,兵疲将乏,双方都是强弩之末,项羽这时候将太公推出来,无非是想让沛公背上不孝的污名,父母是一身所从出,一个人若能不顾父母的死活,其他人自然更是无足轻重,中夏特别提倡孝道,亦是因为孝是仁爱一个核心观念。
主帅有不孝的声名,对军心士气难免有坏的影响。项羽黔驴技穷,对付刘邦可说是想尽办法了。刘邦处于这样的情境,除了眼睁睁看着太公被烹杀,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交换人质或许可行,但和太公同等份量的人质显然找不到。项羽的父亲死的早,叔叔项梁也已经战死,项伯恐怕不够分量,且在项羽的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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