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沈酒才真正相信眼前的宋明远大概真得是神仙:那碎屑经过他的手飘落,如有生命一般,落到地面,在感知到泥土的一瞬间,立刻如活了那样,飞快的在沈酒的眼皮底下钻进了泥土中。
这一系列动作,不可能逃过沈酒的眼睛。因为一而再而三的上演这。
每一粒碎屑都重复这样伶俐动作。
看得久了,连这样的新奇都变成了无趣。
所谓的淡定和从容,绝大多数都来源于见怪不怪。
见怪不怪的沈酒很快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小院中云开月朗,不知道是今晚的月色格外不寻常还是他很久很久不曾认真打量过月色的缘故,沈酒觉得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和发白。
以至于令他见到宋明远在月光下琢磨物件的时候并没有本能的提醒注意眼睛这句话。
那月色足够可以照亮宋明远手指尖的每一处细节。
包括他细细雕琢出来的莲花,边上的莲蓬荷叶,以及宋明远白到几乎和月光融为一色的手指,以及那干净莹润的指甲......甚至包括垂目下那下眼睑出一圈又睫毛扫下细密阴影......都清清楚楚。
宋明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远中的,可能很早,亦或者刚刚。
可是就在沈酒闻得声音走出来的时候,宋明远就已经是这样的模样。
他未曾理会沈酒的出现,似乎连察觉都没有过一分。他把所有的心思都专心致志放到手上的东西上,似乎天地人间,唯有这一件事情,是顶天立地的重要。
沈酒旁观了许久这项顶天立地的工作。
终于忍不住出声。
他先是一声轻咳,作为自己要出声的提示。再有意压低声音开头道:“......有这样重要?明天光线好些,不能再做吗?”
“......”
宋明远一双剑眉紧拢,好看的唇形此时紧紧抿着,一副专心沉迷的态度。自然而然不去理会无所事事还要试图有意添乱的沈酒。
沈酒自讨个没去。他又实在是不困,即便是想要有意酝酿一些困意回房,却又想一想那霉味灰尘甜腻伴随的冬被,立刻起了嫌弃之心。
于是与其回去继续辗转反侧,不如就在眼前看宋明远做活。
就当在看一场无声的皮影。
沈酒心中嘀咕:既然是神仙,何必亲力亲为,施个法术,叫那小刀代替行为不久好了?若是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是这做个神仙还要精通十八般武艺和七十二般的变化?
那神仙可真是没有半点逍遥了。
在凡人眼里几乎可以和逍遥快活划伤同等的神仙。如今就在沈酒的眼前。
偏偏,他无法把那四个字捡炼出来,公公平平,摆放在宋明远的身边,在划上一个等号。
可是对于宋明远来说,悲天悯人,似乎也遥遥对不上去。
宋明远在此刻,在沈酒的眼里。是天外飞仙,是海外仙客。——莫要误会,这两个形容并非是见色起意。而是心中那咋然升起,且不知来意,不明去想的慌乱和无所依靠的浮萍之感。
明明宋明远就在眼前。可是沈酒却觉得宋明远似乎马上就要化作比月光还要白亮的存在,慢慢融合进月光中,慢慢淡化在眼前,直到消失。
等到沈酒后知后觉去伸手挽留,甚至连一丝月光都捏将不住。
沈酒此刻满腔满腹,都被这种无所来由的恐慌给占满。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先行伸手,制住了宋明远的一只手腕。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圈握宋明远。圈握之下,才发觉宋明远长得一双格外细瘦的腕子。他和宋明远个子几乎差不多,手却要比宋明远大几乎一圈。若不是眼见为实,沈酒还以为他是抓错了一个姑娘家的腕子。
沈酒皱眉:“你真是个神仙?都不吃饭的吗?皮包骨也不能够是如此情况?.....”
宋明远不着痕迹的挣脱了沈酒的桎梏。漫不经心道:“小道长如今倒是对我很是随手啊......那之前扭扭捏捏,又是什么别扭作祟?”
沈酒假意唾他一口。气他也气自己。气宋明远总是轻而易举地逗弄于他,还气他总是轻而易举被他逗弄。
沈酒见宋明远终于和自己理会起来,这才想起来告状:“你把一个无知无觉的凡人丢给一个精怪?你就不怕那精怪对我不利?一口吃了我?”
宋明远笑:“小道长......你可是除妖道人......哪一个精怪敢动你的心事?”
沈酒皱一皱脸,丝毫不领这一份马屁之情:“别说这么好听——我自己有个几斤几两我自己没数么?那什么精怪不能奈何我?我可自保,我可封印,我可斩杀,全凭这万物囊的法器。若是这些一无所有,我和那空有一双眼睛的异能者有什么区别?”
宋明远认真道:“这若是能见精怪的异能者,天若赐予这样的异能,必同时赐予那庇护自保的能力。所谓天欲将其任,必先利其器......不会无缘无故,一时兴起,给他能见万物的眼睛,却无能抵万物的能力。天道不会如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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