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那青衣男子敲击筷箸的动作一停,嘴角弯弯,纵然离少女还有些距离但他话中所夹的冰冷气息叫叶星怜脖颈后的绒毛直立了起来。
她听见温避青只回答了一个字,“错。”
“错,你错了。”青衣男子支起一只手来撑着下巴,眼睛懒洋洋地望向来不及收起满脸错愕的白衣少女,又抛下一句话,“如今在屋中的这位,也是真的‘沈云谒’。”
叶星怜两条鸦羽一般的长眉一蹙,他竟然用了“也”这个字,是为何意。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两个沈师兄不成,可是这位分明又与她所熟知的那个沈云谒有些不同,更冷峻一些。
她眼中布满难以置信的惊诧,与对面的红衣男子对视了一眼之后,叶星怜才发现这个“沈云谒”的脸上没有任何僵硬和难色,只是一双眼睛越发深沉。
这时,温避青开始提起两人先前的赌约来,“按照早先的约定,我可以向客人提出一个请求。”
少女闭了闭眼睛接着艰难地又将其睁开,先前在画舫上红衣的“沈云谒”恳切地让她不要入阁必定是因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管那高座上的青衣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又为何会在此处开设一处绮丽荼蘼的楼阁,叶星怜能肯定的是他所谓的请求绝对来意不善。
“是。”
“沈云谒”眼里的冷光在一霎黯淡了下去,他闭上眼艰难地从鼻腔里舒出口气来,脖颈间的喉结轻轻引动。
温避青眼神在白衣少女身上四处打量,他两指摩挲着下巴虽生得清秀但笑容里却透露着十分的邪戾之气,“虽有些冒犯,但是,不如请客人为我们舞一曲如何。”
“小有,带客人下去换身衣裳。”
叶星怜虽心有疑惑但更想弄清楚对面这位沈青行的真实身份,况且身处未知之境贸然出手就是最大的失误,所以她不得不应了温避青这个十分荒谬的要求。
从前是高门贵府所出的贵女,入了修道一途也是名门正派的内门弟子,如今竟要为别人起舞。
白衣少女脸色阴郁地跟在小婢女的身后走进了长案后的纱幔里。
等两人走进那后面的一处暗阁里,温避青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掉过头去看红衣男子,“你可是没见过这少女的,怎么还敢踏进软香温玉阁来,又怎么敢以你那微渺的存在来作抵押。若是第二次我答对了她的问题,那么这门内可就又多了一人陪你。嚯,一看那腰间的云纹腰带便知还是同门,怎么,你还不开心。”
“剑意凛然,是新一辈中的佼佼。那腰间的黑色长剑中有着千年寒冰之气,没想到,竟然是楼师叔座下弟子。”红衣男子脸上神色黯然,嘴边含着抹苦涩的浅笑,他举起案上的酒盏,一边打量一边又说,“当初连箫寒亭都不肯收,如今竟然得了他珍藏的千年寒冰,她不属于这里,一丝一毫不属于。她不会留在这里的,我既入局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温避青又笑,这次多了些真心实意,“那你可不要如上次那般,再选错了。”
少女跌坐在雪亮的铜镜前,暗阁墙壁上的悠悠烛火照亮了这一方小小天地,也将镜中那幅面庞照得一清二楚。
叶星怜伸出一根手指去,以指尖轻轻蘸了些极艳的口脂,慢慢抹在唇瓣上,再微微一抿便是一番更妙的好颜色。在身侧小有讶然的眼神之下,少女想了想摊开手,凝化水汽一霎之后掌心便多了只无形的细毫。
因秦舟玉之故,她有着一手好丹青,哪怕此时的墨砚是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女子口脂,叶星怜也能在自己的额间绘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小瓣木芙蓉来。
两只硕大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叶星怜在小婢女的簇拥下终于出现。
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撩开那片纱幔,珠翠相撞叮当响起,少女的手看起来并不柔软因为剑修的手是用来握剑的。
但红衣男子缓缓将手中的白玉酒盏放了下来,他心中有股蠢蠢欲动的妄念,竟想要上前去牵上一牵。
白色的弟子服被换了下来,她如今穿着一身黑色的舞裙,眉间是盛放的木芙蓉的花钿。嘴上颜色艳丽,但叶星怜嘴角微微下抿叫那股红色愈发绷直了,显得有些禁忌惑人的美。妆容极其妖娆,却掩盖不住少女眉目间的冷,愈冷愈艳,越艳便越冷冽。
温避青眉头上扬,他疲懒地打了个响指,层叠的纱幔后立时便有喧叠的乐声响起。
那琵琶声嘲哳起伏,长筝清脆如泣,相和起来却是十分的艳丽【淫靡】。
叶星怜踩着乐声一步一步翩翩起舞,她缓缓走到屋子中间接着俶尔从袖中抽出一柄黑色长剑来。翻折、跳跃,那黑色舞裙的下摆处绣着几颗细小的铃铛,先前被小有头上那两颗金色铃铛的声音盖了过去,如今屋中只剩下她一人独舞,这声音随着叶星怜舞剑的动作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与琵琶声相和。
一曲终了,纱幔后的乐声如退潮般骤然消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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