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奉菡点点头,悄悄瞥眼对上了妒川的眼神。男子双目清明看来竟是心下了然,她一喜便动手将那一小块杏仁酥掰碎了扔进永安池,各色的鲤鱼纷涌而上竞相争食。
妒川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就有无形的法诀落在了池中那些鲤鱼身上,接着它们便一只一只地开口说起话来。
“今日的糕点比先前的都要好吃。”
体型纤长,尾巴呈火红色的鱼儿轻轻一摆尾巴湖面上就有层层的涟漪泛起。
有只肥硕的鲤鱼嘴巴一张,又囫囵吞下一大块杏仁酥,“确实,确实,哈哈,我又抢到了最大的一块。”
燕奉菡双眼一亮,伏在木栏上朝着永安池靠近了些。妒川手掌一翻,掌心的杏仁酥便消失不见了,他又伸出一只手在一旁护住了少女大半的身子,笑道,“当心些,小七。”
若只是看这锦鲤嬉水争食,似乎就缺了几分意思,但是现下它们能像人一样说话便就多了几分别的趣味。
那一池子的鱼会谈论常常给它们喂食的燕奉菡,也会聊上几句关于这皇宫之中的秘辛。
燕奉菡偏过头去看向绯衣男子,她手指指着永安池中的鲤鱼,“师父,你瞧从来是人看鱼,但今日竟然是这池子里的鱼来看人。”
“是。”
有清风拂来,吹乱了少女额间的碎发。
妒川伸手轻轻地将其拨开,微微笑着回答,“世间的万物皆是如此,老树生于嶙峋峭崖,鲲鹏展翅于北海之巅,即便是阴沟里的老鼠都有自己的所感、所念与所想,只是不能开口言而已。”
正如他,心有无垠爱意却只能藏起来。
这样倒也没有关系,他早已精心谋划好了一切,可以慢慢地等燕奉菡长大。
但是哪怕这样亲密相伴,他终究还是害怕的,每日患得患失,便在燕奉菡出生的那一年以国师的身份推动着燕逴颁布了定国之内不许人着青衣的律例。
只是妒川不曾想到,即便这样,即便是在阵法之下改变了样貌,即便差不离已经换了个人。
沈云谒还是追了过来。
从开始聚集叶星怜被打碎的魂魄之日算起,他已经从那青衣临仙的手中整整偷来了一百五十年。
看着小小的少女从蹒跚学步,到着华裳、簪珠钗,他也曾同少女一起提灯而游,从春花芳菲而开至冬雪悄悄降临。
但这些独有的时光不过是他从沈云谒手中偷来的。
逝事如水,不可撰夺。若心中早做了决断,便绝不会犹疑不绝直至后悔的地步。
妒川从前这样觉得,如今心里仍然这样想。只是他将那只白玉兰花簪在少女发间,接着同恨棋一起腾云离开定国时,心底还是必不可免地生出几分怅然来。
甚至心中有了一丝侥幸的幻想,如果当初夺得了那枚玄铁令的人是他,那么今日之景又该如何呢。
妒川从沉绰繁杂的梦中醒来,只觉得天灵突突地泛着一股疼痛感。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平日里绣着青莲的帐幔已经换成了灰色的房顶。
有几块瓦片甚至已经破了,于是就有通明的天光投落下来。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妒川看着那破败的屋顶在片刻之后终于开始明白自己身处的是何境地。
竟是回到了他幼时,快被邻里放入瓮中煮沸之时。
男童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体内竟然还有灵力的存在,虽是该换了时间但他的修为还在。他嘴角一翘,黝黑的眼瞳里有精光一闪而过。
妒川缓缓从稻草堆上站起身,那些席地而坐的村民反应过来也紧跟着站起来,将男童团团地围了起来。
“当初,我还心有不甘。”
乍然听见他这话,面色枯黄的村民们只觉得奇怪,可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孩童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准备入腹的食物,那怪异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妒川抬起一条细瘦伶仃的胳膊,围在他身边的村民们就慢慢地腾空而起,悬在了半空。男童摊开手掌,嘴角朝两边翘起,即便他面色干瘦但这时居然有股无端邪气生起,“不甘心竟然叫你们死在左幽的手里,但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些村民在半空中挣扎着,就像是被放入沸水里煮的青蛙一般。妒川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攥入掌心,青蛙们便停止了动作,化作一阵血色的烟雾随着吹来的风渐渐地走远了。
男童轻轻拍了拍手掌,从破庙里走了出去。小村庄里的风拂面而来,清明的日光洒在他身上。
妒川手掌一翻便有一枝绿萼梅凭空而现,他嘴里哼着曲调悠扬的童谣,颊边两只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东褚。
在那儿还有个小小的姑娘在等着他,父不亲母不慈,那么这次他便总算长长久久地护着她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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