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是村里的送葬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施仁村渐渐形成了一条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习俗；那就是谁家举办丧事，一定会邀请这个老人，从处理遗体到掘墓入葬，似乎都少不了送葬人的身影。
牧尘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老先生您好。”
送葬人：“……”
他好似听不见一般，并未回话，甚至没有因为牧尘有意无意的靠近而注目，脸上仍是那副毫无表情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痴呆。
村里也有传言，送葬人由于常年为死去的村民们殡葬，身上阴气太重，似有恶鬼缠身，加上年纪大了，所以时而正常，时而痴傻，精神状态堪忧。
牧尘淡然一笑，好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先生，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关于施仁村的事情，您可以告诉我吗？”
“……”
“您在施仁村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吧？在村里泛滥的怪病您可知道些什么吗？”
“……”
“村里有一些骇人的传闻，说施仁村遭遇了恶魔的诅咒，才让村民们患上了这种可怕的不治之症，对此您怎么看？”
“……”
“据我所知，这并不是什么恶魔的诅咒，这是一种名为‘震颤病’的罕见病症；史书上曾有记载，在蛮荒之地的部落里，曾发生过类似的怪病……您知道病源是什么吗？”
（注：震颤病，主要传播途径为进食了感染朊病毒动物的肉、内脏、骨骼等，从而造成自身感染。又名为疯牛病、库鲁病等，多见于同类相食。）
“……诅咒，这是恶魔的诅咒！”
送葬人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泛起了惊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村民们都遭受了恶魔的诅咒，这是上苍对我们的惩罚，谁都无可逆转！”
说着，送葬人猛然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出了院子，转眼间就不见踪影了。
牧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正要去追，却被几个男子拦了下来……
“牧尘公子，饭点就要到了，有什么事吃过饭再处理吧。”
“是啊，老刘向来痴痴傻傻的，有时候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习惯就好，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
牧尘看出了眼前这几人有意阻止他探究真相，也看出送葬人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痴傻……
因为，一个真正痴傻的人不会因为他说的话而产生波动的情绪；虽然送葬人在极力隐藏这一点，但是那紧张得痉挛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抱歉，是我疏忽了。”
牧尘对几人躬身致歉，随即老实巴交地坐回到长椅上。
虽然牧尘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施仁村的事情，但他更放心不下独自留在这里的花不语。
很快，院子里摆上了三张桌子，热腾腾的菜肴陆陆续续上桌，每桌共有十道菜，且大多为荤菜，看起来竟颇为丰盛……
人们围了过来，陆续入座，牧尘站在人群后面，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空洞，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反常……
花不语拽了一下牧尘的衣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牧尘垂眸道：“不语姑娘，对不起了，请原谅我的冒犯。”说着，伸出手快速地在花不语的颈后拍了一下……
花不语顿时两眼一翻，身体瘫软的晕了过去，牧尘眼疾手快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让众人齐刷刷地回过头看向他们二人……
“牧尘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牧尘小心翼翼地把花不语放在一边的椅子上，随即回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村民，神情阴沉得可怕：“我干什么？你们怎么不问问你们在干什么？”
村长走过来，蹙紧了眉头：“牧尘公子此言何意？”
牧尘站起身，指着桌上的丰盛菜肴，声音嘶哑地道：“你们可知道，这桌上摆的是什么吗？”
闻言，众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纷纷垂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牧尘目光灼灼地盯着村长，“你知道的，对不对？”
村长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牧尘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近乎癫狂地嘶吼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村长的大儿子沈彦民上前拉住牧尘，急声道：“牧尘公子！今日是我母亲的丧葬宴，你的所做所为，实在是有失为客之道！”
暴躁的牧尘一把将沈彦民推翻在地，大声地谴责道：“我是有失为客之道，可你呢？你身为人子，所做的事情，谈得上孝道吗？！”
“……”
“那摆在桌子上的，是在场之人的母亲、妻子和亲人！你们是怎么做到如此若无其事的？你们还有良心吗？你们不怕遭天谴吗？”
牧尘崩溃地瘫坐在地上，禁不住声泪俱下：“这他妈的到底是施仁村，还是食人村啊……”
院子里，人们纷纷低垂着脑袋，脸上都泛起了复杂的神色，却都静默不语，一时间，独留牧尘沉闷的哭声在四周回荡……
村长失魂落魄地跪在牧尘的面前，怔怔出神地道：“有没有良心不重要，活下去才重要……”
牧尘：“……”
村长：“牧尘公子，你见过山上的树皮被啃光的场景吗？你见过为了用土饼充饥活生生把自己撑死的人吗？你见过一家三口行将饿死只得与人易子而食的画面吗？”
“在施仁村，这不是骇人的传说，而是曾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血淋淋的过去……”
“我知道，我们的所做所为，有悖人伦。因此，我们编造了一个习俗，欺骗了施仁村的所有人：吃下我们死去的亲人，方能继承亲人的意志，在这个困苦的世界里活下去……”
“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活生生的被饿死。久而久之，连我们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施仁村的这场泛滥的怪病，或许真的是上苍对我们的诅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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