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姨父盯着成绩单的排名,眼睛没有什么变化。毕竟他只是九月名义上的爸爸,但却从来不关心九月的成绩。九月只是害怕其他同学说她没有家人来开家长会,特地打电话叫大姨父来学校的。以前他都是以工作忙拒绝的,如今倒是一口就答应了九月的请求。
“九月。”
被点到名字的瞬间,九月听见后排有人吹了声口哨。老韦的食指在卷面上点了点,油墨未干的分数晕开一小片蓝。她伸手去接时,瞥见班主任袖口沾着的粉笔灰。
走廊传来高一新生跑操的口号声,九月捏着试卷往座位走。林小圆偷偷往她手心塞了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倒数第三排的座位越来越近,她看见自己用圆规刻在课桌上的字迹——那是上周夜自习时偷偷刻的“北京师范大学”,“师”字的最后一竖被磨得发亮。
坐下时,一张纸条从抽屉飘出来。九月展开皱巴巴的作业纸,上面是外婆歪扭的字迹:“九月,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晨风掀起窗帘,裹着远处工地打桩机的震动扑进来,她突然把93分的数学卷子折成纸飞机,塞进书包最里层。窗台上不知谁放的野菊花开了,金灿灿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雨。
(三)
蝉鸣在香樟树叶间织成密网,九月的后背紧贴着玉兰树干,粗粝的树皮透过校服衬衫硌着肩胛骨。她小心翼翼掀开铝制饭盒,蒸腾的热气在烈日下瞬间萎靡成细若白烟。保温壶内壁凝着水珠的白粥已经发黏,筷子尖挑起的酸菜丝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油光。
树影忽然晃动,她慌忙合上饭盒。三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从林荫道经过,冰镇可乐罐上的水珠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点。“听说学校的那一批特困生又在低价卖学校给的饭票?”嬉笑的声音随风飘来,“穷成这样还装清高。”九月的手指深深掐进树皮缝隙,掌心的汗浸湿了饭卡,刷卡区那串凸起的数字像烙铁烫着皮肤。
树影西斜时,塑料瓶里的酸菜见了底。她数着今天收的皱巴巴的纸币——五张饭票换回三十七块六毛,够买三卷卫生纸和两包最便宜的夜用卫生巾。饭卡贴着校服内袋,余额提醒像根鱼刺卡在喉咙:十块三毛,正好是两个星期热水的价格。
篮球场突然爆发出欢呼,穿23号球衣的男生仰头灌着汽水,喉结滚动时易拉罐折射出炫目的光斑。九月想起上周路过小卖部,冰柜玻璃上的冷雾凝成水珠,顺着“可口可乐”的红色logo往下淌。她迅速低头,就着最后一口白粥咽下突然分泌的唾液,米粒黏在上颚,泛起淡淡的馊味。
玉兰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已经缩成脚边的一小团墨渍。九月摸出钥匙串上挂着的小铁盒,外婆用旧罐头瓶改的酸菜罐还剩下三分之一。腌制过度的芥菜梗泛着可疑的灰绿色,但玻璃瓶身上外婆用红漆笔写的“九月”两个字依然鲜亮,像是从千里之外伸来的温暖触角。
(四)
玉兰叶筛下的光斑在水泥地上跳跃,九月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机械地咀嚼着外婆的腌菜帮子。咸涩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她却只是就着碗里的白粥往下咽。
“小妹!”
清亮的呼喊穿过秋日的风,她抬头时正看见二姐从教学楼方向跑来。水晶发圈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蓝白校服衣摆被风鼓起,像只轻盈的白鸽。这个总说自己“最近又胖了”的姑娘,其实瘦得能看见手腕凸起的骨节。
“给。”二姐把塑料袋塞进她怀里时还在喘,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我妈非让我带,说是去年买的毛衣小了。”
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灰紫色毛线泛着温柔的光泽。九月的手指刚触到羊绒柔软的纹理,眼眶就热起来。去年初冬那天,二姐也是这样突然跑来,怀里抱着件蓬松的羽绒服,非说是“去年穿不下压箱底的旧衣服”。可那崭新的吊牌分明藏在衣领内侧,被二姐慌乱剪断的线头还支棱着。
“这太......”九月的喉咙发紧。远处食堂飘来红烧肉的香气,她忽然想起上周六去二姐宿舍找她,听见二姐妈妈打电话:“给九月买件厚外套,要今年流行的薰衣草紫......”
玉兰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旋转着落在她们脚边。二姐突然蹲下来,伸手去接飘落的叶片:“你看,像不像会跳舞的蝴蝶?”她仰起脸时,发梢的水晶吊坠轻轻摇晃,“其实我特别羡慕你,九月。”
“什么?”正要推辞的话卡在喉间。
“你作文总是被当范文念,上次月考又是年级前十。”二姐把玉兰叶举到眼前,透过叶脉看阳光,“不像我,语文就只能考到90分,刚好及格线。”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这件毛衣……就当是辅导费好不好?”
风掠过操场边的单杠,发出轻微的嗡鸣。九月低头看着怀里的毛衣,羊绒特有的细腻触感从指尖渗进心里。她想起想起存折上越来越少的数字,想起每个深夜在走廊借光做题时,对面楼总有一扇窗也亮着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