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来这是萧家嫁女眼光长远,但他知道是姐姐嫁对了人。萧家深门大院里,竟然真能出得了姐姐这样志在千里的闺秀,而唯独姐夫能够包容她不输男子的心志,且与她一样追求天下安定。
当年为了救梁王,姐姐与萧家几乎决裂,以至于时至今日,每每出征,萧家从不送行,只有他这个做弟弟的惯例前来。无人知晓,他其实是羡慕极了姐姐能够勇敢地跳出藩篱,追求所爱。他希望姐姐能够一生就这样幸福下去。
梁王苏凌远打马牵着妻子的坐骑“踏雪”过来,笑着说:“叮嘱完了?”
“是啊,他每次话都那么多。”萧凌梦也笑,但面对丈夫,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一点落寞。她翻身上了马,叹了口气,也不隐瞒,“不过,这么多年了,原来没习惯呢。总希望哪一次,他们也能来送送我。”
知道她说的是父母,苏凌远也有些心疼和歉疚,毕竟当年都是因为他。正想说什么,萧凌梦就笑着说:“没关系,现在有你和孩子了。”说到孩子,她沉默了一下,又说,“早上看阿清阿澈睡得沉,都没舍得叫他们。这一去两三月,又要亏欠他们。”
“说起来,我和你也不是什么合格的父母。他们俩心里肯定怨着呢。”梁王无奈,片刻又说,“放心罢,用不多久,这天下必能安定。”他看着妻子,眸光中洋溢着笑意,“往后你就可以自豪地告诉孩子,这天下是你父王母妃一起守下来的。”
“你这做父王的也不嫌害臊。”萧凌梦嗔怪地白他一眼,一扬马鞭,“走啦!”
宫城城墙之上,一众皇室宗亲、重臣贵胄迎风而立。
襄王苏睿半倚着城墙,眯着眼看白狼军拔营出征。侍女半跪着把托盘举过头顶,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瓜子,很有品地没有乱吐瓜子皮,有另一个侍女给他端着漱盂――专门放瓜子皮的。这样庄重的场合,他脸上仍旧带着惯常的玩笑之色,好像是游猎踏青般随意放肆。
无人上前说他。大家都知道襄王苏睿的德行。京中纨绔子弟只多不少,二世祖也比比皆是,可要说个中翘楚,非襄王莫属。他没有正经职务,日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
也亏得他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三十五六了也不显年纪,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不知勾走了多少闺中少女的春心。
他能够如此不守礼而不被人当面指责,一是因为女帝对他的偏爱,二是他的身世。
开元二年陇西大乱,皇夫高河清折戟疆场,女帝急怒攻心,早产生下苏睿。而女帝不久便驾崩,长女苏芸玥继位,是为惠帝。
苏睿生下来便没有父母,是姐姐们把他养大的。
世传襄王殿下出生时粉白娇嫩,额头有淡淡的金光,而当时夕阳西下,霞光普照,在殿外诵经的高僧断言小殿下面有神相,将来必为盛世明君。倘若不是女帝突然崩殂,襄王必然会被立为太子,如今已经坐在龙椅之上。故而一直有流言蜚语,惠帝和当今圣上为保帝位,刻意偏宠襄王,不正经教习,导致他文不成武不就,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但即便如此,在武成七年梁亲王苏凌远出生前,仍有坚持帝位当属男子的老臣血泪上疏请求立苏睿为皇太子――那时苏睿还不过十岁,长歪的苗还有扶正的余地。
现在么,这棵树已经歪得彻底没救了。
老臣们殷切的期盼全都落在了苏凌远身上。他们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阵前领头的那一身铠甲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和悦慈祥的光芒。
对于苏凌远,他们实在太满意了,看着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未来几十年的盛世景象。他的王妃也很好,文也成武也就,肚子也争气,诞下一双龙凤胎,就是有点太强硬了些。不过人家是镇国公嫡孙女,强硬些也无妨无妨。这样的帝后,将是国祚之福……
无人记得正经的继承人还在东宫念《政要》。
苏睿优雅地吐了口瓜子皮,优雅地端起琉璃杯啜了口葡萄酒。“真有趣。”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宁之说什么有趣?”楚王苏泓辉站在他身边,笑说。
楚王苏泓辉是高祖皇帝本家侄儿,年纪比苏睿长了不少,但并未参与魏末混战,是建国之后内宫派出天使去往各地搜罗苏氏族人写进玉碟时,在泉州找到的血缘最近的一支的长孙。他穿一身银白色亲王常服,面容有些冷肃,笑容却很真诚。
苏睿并不看他,而是望向梁王妃萧凌梦,答非所问道:“表嫂也是萧家人吧,还是梁亲王妃的嫡亲姑姑。当年萧凌梦年纪还小,萧适也还健在,表嫂是无数人追求的萧家大小姐,将门虎女,一双红缨枪天下无匹。”
“宁之想说什么?”苏泓辉仍旧笑着,不过笑意中染上几分寒霜。
“不过喟叹罢了。”苏睿摇了摇头,啧啧两声道,“名花易折,也要看开在哪儿。”
他又自顾磕瓜子去了。
苏泓辉看向底下的萧凌梦,狭长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却不屑地啐了口唾沫。那萧凌梦看着温婉,性子却烈,分明是难以驯服的野马。难道梁王就好这一口?不然他真不知为何梁王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偏偏愿意为了个才貌平平的女人空置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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