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宗誉拉开了车门,车内暖意融融。几人一坐定,酒味便充满了整个车厢。 温言奇开了车窗,没走多远又叫停了薛宗誉。苦笑道:“好家伙,熏都能被你们熏醉了”。
“你们回吧,没几步路,我走走……”。几人都知道温言奇的习惯,也就不再谦让,打着哈哈,怎么搞的,把书记挤下车了!
温言奇摆摆手,回头走去。
云州的雪来的快,去的却慢,久久的徘徊在山野。温言奇愈来愈习惯云州的生活,夏有夏的热烈,冬有冬的寂静。脑子里再回想起明都的世界,倒觉得不真实,就像于新和形容的那样,乱糟糟的,没个章法。
云州的雪落下的时候,要屏住呼吸听,有时沙沙作响,有时呼呼而来。不经意间,铺满了整个世界,一觉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雪白。
深夜无声,脚下咯吱声分外清晰,温言奇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样,每走一步都是新鲜的,每走一步都是一条新的路,走这条路的人是要去向哪里?看着脚印慢慢向自己延伸而来,温言奇会心一笑,这是来的路还是去的路?
再次抬头的时候,一袭红色的苏梅伫立在那里。
温言奇又笑了,到跟前的时候,却又收回了笑意。
“怪不得你下车了……”,苏梅埋怨着:“熏的头疼!”。
温言奇仰头一笑,“你不是也喝了酒,我被你们熏了还差不多。”
“哎!别提了!”,苏梅摆摆手,“不如和你走走,月色多好,是吧?”,像是窥出了温言奇的心思一般,苏梅偷偷一笑。
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云州好么?”,苏梅突然一问。
温言奇奇怪的看看苏梅,“要问也是问你啊?”
苏梅撇了撇嘴,“不好说,来之前没有刻意的认为是好还是不好,待了一段时间,觉得还不错,现在似乎又说不清楚。就是觉得熟悉的人变成了陌生人,陌生的人却变成了熟悉的人,整天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就像在看电影一样,有时觉得这段挺好,想暂停,一摸,却找不到遥控器。”
温言奇放慢了脚步,“我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你说像电影,倒也对。生活不就是一场电影么?有喜有悲才真实,总是看喜剧,了解了所有的笑料,你就笑不起来了,总是看悲剧,不就肝肠寸断,再让你笑,又会觉得假。”
苏梅说:“我说的是感觉,你说的是现实”。
“那你说,如果现实的话,云州好么?”。温言奇笑着问苏梅。
“现实?”,苏梅想了想,四周看看。
四下无声,周遭的一切都在等待苏梅的回答。
半晌,苏梅笑了笑说:“现在挺好……”。
“那就记住这个感觉,不要管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电影要不得暂停的,如果真能暂停,你的感觉就会不连贯,纵使有了新的想法,也会不真实。你看的是整部,不是吗?”
温言奇猜得出苏梅为什么会说这些话,自己原来也会这样,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怀疑现在,迈不过去这个坎,就会认为这条路不对。现在一看,还不都可以过去?当然,会有很多的不顺心,可是,就像刚才给苏梅说的,岂能步步如意?
“哎……”苏梅莫名的叹了口气。又问:“云州会变成什么样?”。
温言奇想了想说:“不知道,但说实话,我想把她变的更好。你刚来时给我讲,总结出要怎么怎样,好像我一开始就设计好一样,其实并不是。很多事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我们肯定不是终点,只能说其中一个点吧,后来人或者现在人会怎么评说我们?这不好说,但我希望能是正面的。至于中间那些曲折,可能就是注定的,就像我在明都,从来没想过会到长林,在长林未曾想过要来云州。可现在回头看起来,一切又都再正常不过。”
“我刚才回头看自己的脚印,直来直去的,分不清是来的路还是去的路,就像这里就剩我一个人,每次落脚,我都会小心翼翼的踩好,可明天一过,我那标标准准的印迹又在哪里? ”
“等不到明天,这不……”温言奇回头指了指脚印,“现在就被你踩乱了许多!”
“呵呵……”,苏梅回头一看,捂住嘴笑了起来。
一辆车缓缓驶过,两人赶紧收了笑声。
“你说,刚才那车里的人会不会觉得咱俩是像神经病?大冷天的踩雪玩?”
温言奇说:“不会,他们肯定也是有故事的人,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瞎溜达。”
“哈!什么都能让你说圆了……”
两人一时无语,走的越来越慢,宿舍楼里的灯光却近在咫尺。
“李国胜就这样被缓刑了?”。苏梅似乎仍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温言奇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他有罪,却不被惩罚,说他无罪,可又是个刑罚。分明是有说不清的事情在里面。温言奇明白,却追究不得,明晃晃的事都能搞成这样,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无非是轻判了,难不成你还能回来上班,还能作副局长不成? 一开始知道李国胜的时候,温言奇还想弄清楚背后是谁,现在压根没这个心思,管他是谁?就是能力再大,李国胜还不是被送进了法庭?
“再是缓刑,也是污点……”。温言奇说:“无非是有人替他说了话,有人听了话。有能耐了直接翻案多好?可见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黑白从来不会泾渭分明,我们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剩下的……再说吧。”
苏梅像是当年刚到云州的自己,遇见不平事总会绕不过弯来,所幸他遇见的是自己,马宁波或是韩云辉这样的人,若是杨兆文和李辉,脑子里岂不是打了浆糊?
苏梅又不同于自己,温言奇从来就不是个好争的人,从厅里做秘书时就这样,能往前迈一步的时候,自然就会跨出去,迈不了的时候,就会很自然的绕着走,总觉得争来争去的没意思。
到云州这些年,从县长做起,到现在的县委书记,温言奇的脑子里出现的越来越多的场景是云州会怎么怎么样,心底里画了蓝图,就想着怎么涂上色彩,至于其他的事反而觉得太不重要了,随他去吧。
扭头看看貌似还在纠结的苏梅,温言奇笑了笑,又像是仅仅撇了撇嘴角。
月色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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