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桨帆船穿过西面的玄武岩石柱林时,天色已经黑了。终极瀑布发出的巨响仍在船的前方不祥地咆哮着,而瀑布激起的浪花与飞沫则一直向上攀升,甚至遮掩住了天空中的星辰。甲板变得越发地潮湿起来,瀑布边缘那汹涌澎湃的浪潮卷绕着将船身围在当中。接着,在一阵古怪的呼啸声中,整只船向前跃了出去,一头栽向了深渊。当整个世界突然转折,陡峭地向下坠去时,卡特感觉到了只有在梦魇里才体会得到的恐怖。整只巨大的帆船像是彗星一般无声地射向行星空间中。而在此之前,他还从不知道会有怎样一些无定形的漆黑之物在这片以太之海里潜伏、雀跃与挣扎;这些东西待在这片可怕的空间里不怀好意地睨视着那些可能从此经过的航海者们,对着他们咧嘴嬉笑,有时甚至会用它们满是黏液的爪子触碰感受那些激起他们好奇心的移动物件。这些东西是蕃神们那无可名状的幼体,它们与蕃神一样盲目痴愚,同时还拥有着不同寻常的饥饿与渴望。
但这艘无礼的桨帆船并没有如卡特所恐惧的那样航向以太之海深处,因为他很快就看到舵手在调整路线,把船头对准了月亮。这时的月亮还是一轮新月,随着他们不断的接近,它柔和地闪耀着变得越来越大,同时也逐渐向船员们展现出它上面那些奇异的环形山和令人有些不安的尖峰。帆船逐渐航向月亮的边缘,这让卡特很快便清楚地意识到它的目的地正是月亮那总是背对着地球的神秘一面;也许除了入梦者斯尼瑞斯·寇之外,没有哪个人类曾目睹过月亮的这一面。当帆船靠得更近些时,月亮的近貌让卡特变得非常不安起来;他不喜欢那些散落在月亮表面各处的破败遗迹,它们的尺寸与形状都让他觉得有些恐惧。那些散落在群山上的神庙遗迹全都矗立在特定的位置上,这让它们不可能用来供奉和赞美那些理性正常的神明;而那些耸立在神庙里的残破立柱所遵循的对称法则中似乎也潜伏着某些内在的,并不愿引人去破解的邪恶意味。至于那些过去在这些神庙里顶礼膜拜的崇拜者究竟生得一副什么模样,卡特则坚定地拒绝再去揣测。
当帆船绕过月亮边缘,航行在那些人类从未见过的土地上时,大地上出现了一幅奇异的风景明确地显示出那上面有生命存在的迹象。卡特看到了许多低矮、宽大的圆形小屋散布在由发白的怪诞蕈类组成的田野里。他注意到这些小屋并没有窗户,并且觉得它们的形状让自己想起了爱斯基摩人修建的临时小屋。接着,他瞥见了一片在迟缓呆滞的海面上扬起的油腻波浪,同时也意识到他们的航行将再次回落到水面上——或者至少是某种液体上。船体冲破液体表面时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响,而那些波浪接纳船体时表现出的那种古怪而又充满弹性的状态也让卡特觉得颇为迷惑。接着,他们开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这片油腻的海洋上滑行,并且经过了另一艘有着类似模样的桨帆船,还与它打了个招呼。但粗略地看过去,除了这一片奇怪的海洋与头上的天空外,什么也看不到。虽然此时太阳正灼热地照耀着天空,但天空仍旧是黑色的,而且撒满了繁星。
不久之后,桨帆船的前方便逐渐出现了一条由犬牙交错的群山构成的嶙峋海岸,与此同时,卡特也看到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里簇集着令人不快的灰色高塔。这些高塔倾斜弯曲的外观,还有它们抱团聚簇的情形,以及塔上完全没有窗户的建筑方式都令这个囚徒觉得颇为不安,他不禁为自己愚蠢地啜了一口那个戴着鼓包头巾的商人拿出来的怪酒而感到苦涩和悲伤。当海岸线拉得更近些时,那座城市所散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臭也跟着变得强烈起来。同时,他还看见那些犬牙交错的群山上生长着大片的森林,而那些森林中的某些树木与地球上的魔法森林里那棵形单影只的月亮树明显出自同一祖先。那些细小的褐色祖各们正是利用这种树的汁液酿制出了它们那奇异的美酒。
这个时候,卡特已经能分辨清楚前方恶臭码头上移动的人物了。可他看得越清楚,就越觉得恐惧和嫌恶它们。因为它们根本就不是人类,甚至一点儿也不像是人。它们是一些巨大而又黏滑的灰白色生物,能够自由地膨胀与收缩。而它们的模样——虽然经常改变——大致类似于无眼的蟾蜍,并且在它们那轮廓模糊的钝吻前端生长着一丛古怪颤动着的短小粉红色触手。这些东西忙碌地蹒跚行走在码头周围,并不时用它们的前爪抓着长桨跳上或跳下已经下锚的桨帆船。偶尔也能看到一个这种生物赶着一群脚步啪嗒啪嗒直响的奴隶。那些奴隶事实上很像长着一张宽嘴的人类,和那些在狄拉斯·琳里做生意的商人们非常相似;只有那些没有头巾、衣物和鞋子的人群才看起来不那么像是人类。那些生物会把一些奴隶——工头们会试验性捏一捏,挑出那些更肥胖的——从船上运卸下来,然后再将他们装钉进巨大的板条箱里。而工人们则会将这些板条箱推进低矮的仓库或是装进巨大而笨重的篷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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