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被爸爸的衣襟蹭得发痒,他怀里的温度正一点点往外渗——姥爷的血透过爸爸的衬衫,在我手背上洇成一片灼热的湿。
山风卷着腐叶味往鼻腔里钻,我攥紧爸爸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了吗?"
那声音像冰碴子砸在耳膜上。
爸爸的喉结猛地顶了下我的额头,他抱着姥爷的手突然收紧,我被挤得喘不过气。
姥爷的睫毛颤了颤,原本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轻轻蜷了蜷,像是想把我往他那边带,可终究没力气了。
山坳口的雾突然翻涌起来,像有人在雾里扯了块幕布。
首先露出的是一双绣着并蒂莲的黑绒鞋,鞋跟磕在石头上发出"咔嗒"响,和刚才的脚步声对上了。
接着是月白色立领旗袍,滚着酱红色的边,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暗褐——我闻得出来,那是血锈味。
最后是一张脸,皮肤白得像泡在水里的纸,眼尾点着颗朱砂痣,可那眼睛里没有光,像两口结了冰的井。
"是她......"陈老的竹杖"当"地砸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七十年前我在城隍庙见过这旗袍花样,是顾记绸庄的'并蒂同心'款......"
爸爸突然站起来,把我护在臂弯里。
他的背绷得像根弦,声音却抖得厉害:"你到底要什么?
小涵才三个月,她招你惹你了?"
那女人停在五步外,指甲盖掐进旗袍料子里,指节泛着青白:"要什么?"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瓷片刮过玻璃,"我要你们尝尝,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在面前没了命,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滋味。"
姥爷突然咳嗽起来,血沫子溅在爸爸手背上。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指着女人旗袍上的并蒂莲,声音哑得像砂纸:"顾记......顾家三小姐?
民国二十年,你爹把你许给盐商当填房,你不肯,在祠堂......"
"住口!"女人尖叫一声,雾突然浓得看不见她的脸,只有那两个冰窟窿似的眼睛还亮着,"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
我死的那天,棺材板压得我肋骨都断了,可我听见我娘在外面哭,说'三丫头最懂事儿,知道给家里换银钱';我看见我哥在数聘礼,说'阿妹走了,正好给弟弟腾间房'!"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在说梦话,"后来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来找我,说能让我报仇......他给了我一面镜子,说照见谁的魂,谁就得替我受一遍疼......"
"所以你照了小涵?"爸爸的声音在发抖,"她才三个月,连名字都不会叫!"
女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我没想害她......那镜子不受控,我照过你爹,照过你娘,照过陈老......可每次要动手时,总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影子拦着我......"她突然抬头看向我妈——我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山坳口,手里的红布包还在往下滴着什么,是血?
还是朱砂?
"是我。"我妈往前走了两步,红布包在她手里晃出红影子,"三年前我在丰都买的这面镜子,后来卖给了顾记旧宅的房东。
你以为那黑衣人是帮你?
他是借你的怨气养镜子里的煞。"她解开红布包,里面躺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血痂似的东西,"我当年替人收过这镜子,知道它的门道。"
陈老突然倒抽一口气:"赵丫头!你......"
"我以前是干这个的。"我妈摸了摸镜面上的血痂,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但后来我嫁人生女,以为能断了这行。
可小涵出生那天开始哭,我就知道那镜子又现世了。"她把镜子举到女人面前,"现在它吸够了你的怨气,该收网了。
你帮我按住它,我帮你超生。"
女人盯着镜子,眼泪突然砸在旗袍上,晕开两团淡红:"你......你不恨我?
我差点害死你女儿。"
"我恨过。"我妈走过去,把镜子塞进女人手里,"但我更恨那个拿我们当棋子的人。"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腐叶味被一股子焦糊味取代。
陈老猛地举起竹杖,杖头的铜铃"叮叮"乱响:"不好!
那东西要跑!"他冲爸爸喊,"把玉片给小涵!
快!"
爸爸手忙脚乱地去解我脖子上的玉片,姥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是回光返照:"当年你妈生你时,我在产房外守了三天......"他咳得浑身发颤,血沫子溅在玉片上,"小涵......小涵的命......比我金贵......"
玉片贴在我心口,烫得像块火炭。
女人突然尖叫起来,镜子在她手里冒起黑烟,镜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我妈攥住她的手腕,红布包上的血滴在镜面上,"滋滋"地冒白烟。
陈老的咒语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铜盆里的光又亮了,这次不是炸开,而是凝成根光柱,直端端地罩住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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