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吸鼻子。
艾草香淡得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甜腥。
那味道裹着雾钻进我喉咙,像喝了口泡了烂桃子的水。
雾里的影子站了起来。
它的个子很矮,我突然想起老槐树下红漆棺材的尺寸——和它的身量差不多。
铃铛声又响了,比刚才更清晰。
我后颈的铜铃跟着震动,一下,两下,像在和雾里的东西对暗号。
爸爸的手开始抖。
他把我往怀里按了按,我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敲鼓:"小涵,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抓牢爸爸的衣领。"
林峰往前迈了一步,铜钱剑尖指着雾里的影子:"谁在那儿?"
回答他的是声轻笑。
那笑声像片被风吹皱的纸,细细碎碎的,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凉。
"是个小娃娃呀。"
声音从雾里飘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尾音往上挑,像民国戏院里唱小曲的姑娘。
我后颈的铜铃"当"地炸响。
扎马尾的姑娘怀里的艾草香彻底散了。
我后颈的铜铃震得皮肤发麻,像有根细铁丝在骨头缝里搅。
爸爸的下巴重重磕在我头顶,他怀里的温度突然烫得惊人,汗湿的衣领贴在我脸上,混着甜腥气往鼻子里钻。
扎马尾姑娘的手抓住爸爸胳膊时在抖,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那、那声音..."
"闭嘴。"林峰的铜钱剑抖得金漆直晃,他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符袋的动作快得像被火燎了,"都别出声,听着。"
雾里的笑声又飘了半句,像断线的风筝突然栽进泥里,没了。
爸爸的喉结在我额头上滚了滚,他低头看我时睫毛扫得我发痒,眼睛里红血丝缠成网:"小涵,爸爸的手疼不疼?"他抱我的胳膊紧得像铁箍,可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我这才发现他指甲早掐进襁褓里,指节白得透光。
老爷突然蹲下,用枯瘦的手指扒开脚边的草。
草叶上凝着雾珠,被他一扒拉,水珠"啪嗒"掉在罗盘上。"看。"他声音发颤,罗盘表面凝着层细雾,指针不知何时停了,针尖正对着我们刚才来的方向。"怨气团在退。"他抬头时,皱纹里全是汗,"那鹿、那笑声...都在引我们往山谷中心走。"
"走。"爸爸突然开口,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得我额发乱飞,"不管前面是什么,先到地方再说。"他的背绷得像块铁板,可抱我的手在抖,抖得我跟着晃:"小涵别怕,爸爸在。"
雾好像薄了些。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时,能看见远处有团灰影——是块石碑,半人高,石面爬满青苔,刻着的字被磨得模糊,像有人拿砂纸反复擦过。
爸爸的脚步突然顿住,他低头看我,呼吸喷在我脸上:"看见那石头没?
咱们马上就到了。"
老爷最先走到石碑前。
他摸出块帕子擦了擦石面,青苔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暗红的刻痕——是些歪歪扭扭的符号,有的像鸟,有的像扭成麻花的绳子。"这是..."他的指甲抠进石缝里,"民国二十三年立的碑。"他突然转头看爸爸,眼睛亮得吓人,"你爷爷说过,这山谷里埋着个投井的姑娘?"
爸爸的胳膊猛地收紧,我被他挤得直打嗝。"是。"他的声音发闷,"说是民国时村里财主家的丫头,怀了孕被赶出来,在老井里...没的。"他低头亲了亲我额头,像在确认我还暖着,"可那口井早填了,就在村东头晒谷场底下。"
低沉的吼声从石碑后面传来,像有人在敲倒扣的铜锅。
我后颈的铜铃"当"地炸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爸爸的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他死死攥着我襁褓的手终于松了,可马上又更紧地箍住,像怕我被风刮走:"小涵闭眼!
闭眼!"
黑雾就是这时候升起来的。
它从石碑后面的灌木丛里冒出来,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卷着枯枝败叶往天上窜。
甜腥气突然重得呛人,我打了个喷嚏,爸爸立刻用袖子捂住我口鼻,可那味道还是顺着指缝钻进来,像烂了半个月的桃子泡在血里。
"退!
退到石碑这边!"林峰的铜钱剑劈进黑雾里,金漆在黑幕上划出火星,"符纸!
快烧符纸!"他的同伴们手忙脚乱摸符袋,有张黄符刚擦亮就被黑雾卷走,火苗"滋"地灭了,像被人掐了脖子。
老爷突然跳上石碑。
他扯下腰间的老玉牌,举过头顶,玉牌在黑雾里泛着青白光:"都过来!
围成圈!"他的声音破了音,像敲裂的铜锣,"怨气团要成型了!"
爸爸跌跌撞撞往石碑跑,他的影子被黑雾吞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我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擂鼓,一下接一下撞得我肋骨生疼。
扎马尾姑娘跟在我们后面,她怀里的艾草香早没了,现在身上全是冷汗味,她抓住爸爸后衣襟时,指甲几乎要把布扯破:"小涵!
小涵没事吧?"
黑雾更近了。
我能看见里面翻涌的影子,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空气。
老爷的玉牌突然烫得发红,他疼得直吸气,可举着玉牌的手纹丝不动:"快!
手拉手!"
爸爸把我塞进扎马尾姑娘怀里,他的手在我脸上摸了最后一下,烫得我直缩脖子。
然后他转身,背对着黑雾,和林峰并肩站在最前面。
铜钱剑的金漆在黑雾里忽明忽暗,像根快燃尽的香。
"小涵,抓牢阿姐。"扎马尾姑娘的眼泪滴在我脸上,凉得像雾珠,"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松手。"
黑雾的吼声更近了,震得石碑都在晃。
老爷的声音混在里面,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围成圈!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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