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爸爸抱在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混着冷汗的咸湿。
铁门后那个黑影抬起手指时,奶奶的金粉手在我脸蛋上蹭了蹭,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安心揉进我皮肤里。
韩立耳后的疤突然抽了一下,短刃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他没说话,但后背绷得像张弓,我听见赵薇的呼吸陡然轻了,手电筒的光圈在黑影上凝住,光斑里的影子指尖微微发颤,像根生锈的针。
"别停。"韩立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率先抬腿踹向铁门。
门轴发出垂死的尖叫,黑影"唰"地缩进门缝,等我们鱼贯而入时,只余下老槐树的枝桠扫过围墙,沙沙声里裹着点细细的呜咽,像谁在哼支走调的曲子。
爸爸的下巴抵着我头顶,每走一步都轻轻颠两下,像是怕我被脚步声吓着。
可他心跳快得离谱,一下一下撞在我后背,比奶奶过年时敲的梆子还急。"小涵看,"他故意放软声音,"月亮又出来了,照在老槐树上像撒了把芝麻。"我眯眼望过去,月光确实漏下来了,可老槐树的影子里藏着好多团黑,风一吹就凑到一块儿,像有人在树后挤眉弄眼。
赵薇的手电筒突然晃向墙根:"看脚印。"我顺着光望过去,泥地上圆溜溜的印子比刚才更多了,有些叠着,像谁捧着碗在地上盖戳。
奶奶的银镯子"叮"地磕在爸爸胳膊上:"这...这是鬼脚?"姥爷咳嗽一声,手里的桃木剑在地上划出半道弧:"莫慌,当年收黄皮子时也见过这路印子,专挑阴地打转。"可他声音发虚,尾音飘得像片叶子。
我们穿过满地碎砖的前院,推开客厅门时,霉味"轰"地涌出来。
爸爸的肩膀抖了抖,我感觉到他喉结动了动——后来我才知道,他看见墙上挂着幅半残的全家福,穿旗袍的女人抱着个襁褓,眉眼和我有七分像。"苏婉。"韩立突然开口,短刃指向照片,"她生前最爱穿月白旗袍,说能衬得女儿皮肤白。"
赵薇的手电筒扫过书房门框时,地板传来"空"的一声闷响。
她蹲下去,指甲刮过两块青石板的缝隙——那里的灰尘比别处薄,露出道细得像线的裂痕。"韩哥,"她抬头,眼睛在阴影里发亮,"这里不对。"韩立没说话,单膝跪地,指节叩了叩石板,回音清得像敲在水缸上。
奶奶把我往爸爸怀里塞了塞:"要不让我看着小涵?"爸爸没接话,低头用鼻尖蹭我额头:"小涵要是困了,就抓爸爸耳朵睡觉,啊?"他耳朵烫得惊人,我刚伸手指尖碰了碰,他就轻轻"哎"了一声,像被蜜蜂蛰了。
石板被掀开时,霉味更重了,混着点铁锈味往鼻子里钻。
韩立的手电筒光先探下去,照出段青石板阶梯,墙缝里爬满深绿的苔藓,台阶上的灰被蹭出几道痕,像是有人最近踩过。"我先下。"他回头看了眼赵薇,"你跟着,臧老弟在上面守着小涵。"爸爸的手攥得我腰有点疼,可他还是点了头:"当心。"
地下室的温度比上面低很多,我听见韩立的短刃刮过墙面,"刺啦"一声,惊得老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走了。
赵薇的声音从下面飘上来,带着回音:"有箱子!"爸爸猛地往前凑了半步,又硬生生停住,喉结动了动:"什么箱子?"
"木头的,"韩立的声音闷了些,"锁是铜的,刻着牡丹。"停顿了下,"箱盖上...有血手印。"
奶奶的镇魂砂袋子"啪"地掉在地上,金粉撒了一地,像谁把月光揉碎了洒在泥里。
爸爸抱着我往台阶口挪了两步,我能看见地下室里的光晃了晃,照出木箱的轮廓——颜色深得像泡过茶的旧布,箱角有块木头翘起来,露出底下暗红的痕迹,不知道是漆还是别的什么。
赵薇突然"嘘"了一声,地下室里的光猛地暗下去。
我听见她压低声音:"韩哥,你听。"
老槐树的叶子又开始沙沙响,可这次声音里裹着点细细的哼唱,像谁在哼支没头没尾的摇篮曲。
爸爸的胳膊抖得厉害,我能感觉到他心跳撞得我肋骨发疼。
韩立的短刃"当"地磕在木箱上,声音脆得像敲在冰上:"是她。"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从木箱里渗出来的,又软又绵,我突然想起妈妈生前哄我时哼的调调。
爸爸的胡茬扎得我脸发痒,他凑在我耳边轻声说:"小涵别怕,爸爸在。"可他声音发颤,尾音像被风卷走了。
赵薇的手电筒重新亮起来,光照在木箱锁眼上。
韩立的手指悬在锁头上方,影子在墙上晃得像团黑雾。"等会儿。"赵薇突然抓住他手腕,"锁眼里有东西。"
我顺着光望过去,锁眼里塞着截红绳,线头磨得毛糟糟的,像是被谁反复扯过。
韩立的拇指抹过红绳,突然顿住——后来我才知道,那截红绳上缠着根头发,黑得发亮,和照片里苏婉鬓角垂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老槐树的叶子还在响,可那哼唱声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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