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最后一抹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将徐州州牧府的飞檐翘角染成一片暖红。
霞光穿透云层,洒在西侧的马厩之上,给古朴的木栅栏、青砖地面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马厩内,草料的清香混合着马匹身上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远处传来的晚钟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安宁的暮景。
刘备身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短褐,袖口和裤脚都沾着些许草屑与尘土。
脸上狰狞的疤痕,左眼紧闭,眼窝深陷,右眼浑浊无光,看上去与寻常的杂役并无二致,甚至因这容貌,更显粗鄙。
此刻,他正弯腰抱着一捆晒干的苜蓿草,缓步走到一匹枣红色战马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草料填入食槽之中。
匹战马身形矫健,毛色油亮,乃是陶谦亲卫的坐骑。
战马乃是极为珍贵的战略物资,寻常士族豪强家中虽也饲养牛马,但多是用于拉车、耕地的驽马。
唯有权贵府邸,才会驯养如此精良的骑乘战马,供侍卫、亲卫所用。
陶谦的州牧府内,共饲养着三十余匹战马,皆是从凉州、并州等地辗转购得,平日里由专人精心照料,饮食、刷洗、驯练都有严格的规矩。
刘备手中的苜蓿草,是战马最爱的饲料之一,需经过晾晒、筛选,去除杂质后才能投喂。
他动作娴熟,将草料均匀地铺在食槽里,目光落在战马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自从诸葛珪、司马防二人进入州牧府成为陶谦的幕僚后。
他便借着二人的身份,隐匿容貌,混入府中。
起初,诸葛珪、司马防还曾劝阻过他,毕竟 “皇叔” 之名,即便落魄,也不该屈身于马厩之中,与杂役为伍。
但刘备只是淡然一笑,引用古事说道:“昔日越王勾践,为复国甘为吴王夫差马夫,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终方能三千越甲吞吴。
我今日不过是喂马而已,比起勾践所受之辱,何足挂齿?”
正当刘备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准备去取另一捆草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裙摆摩擦的窸窣声。
他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小玉正快步朝着马厩走来。
小玉身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浅青色的短袄,头上梳着双丫髻,鬓边插着一支简单的银钗。
许是跑得太急,她的脸颊涨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见到刘备,她立刻停下脚步,双手拄着膝盖,弯腰喘了两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大叔……”
刘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不用侍奉后宅的夫人们吗?”
府中的侍女各司其职,小玉是后宅负责照料陶谦饮食起居的侍女之一,平日里很少会来这偏僻的马厩。
小玉先是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心中焦急如焚,阴谋如巨石般压在心头,恨不得立刻让大叔逃离这危险之地,但军机处的纪律森严,哪怕是对眼前这位自己颇为信任的 “大叔”,也绝不能泄露半句情报内容。
“哎呀大叔,你就先不要管这么多了!”
小玉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凑近刘备,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大叔,你相信我吗?这么久以来,我从未骗过你,对不对?”
刘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道:“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这姑娘心地善良,平日里对我也多有照拂,我怎会不信你?”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说道:“既然你相信我,那就听我的话!
明天,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记住,一定要明天就走,千万不能再回来!”
她说得极为郑重,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中满是恳切与焦急。
明天就离开州牧府?再也不要回来?
刘备心中猛地一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露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语气带着几分犹豫与不解:
“为什么?这…… 这不好吧?
使君待我虽不算厚待,但也未曾亏待,府中的管家也时常关照我,给我足够的口粮。
我在这里喂马虽辛苦,却也能安身立命,怎能无缘无故就走了?”
他刻意表现得像个胸无大志、只求安稳的老实人,说话时微微低着头,眼神躲闪,配合着脸上的疤痕,愈发显得粗鄙木讷,毫无破绽。
“哎!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小玉急得直跺脚,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又立刻意识到不妥,连忙压低声音,“我都说了是为你好!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这里…… 这里很快就会有危险了!你留在这儿,会出事的!”
她想把诸葛珪、司马防的阴谋和盘托出,想告诉他陶谦即将面临的杀机,想让他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但话到嘴边,却被军机处的铁律硬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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