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昭昭一如往常,白天操持府内事宜,夜里闲来无事,就拉上袁真去找修宁。
大雪夜,三人围炉闲坐,左右挤满小婢子,好奇问起策马追船的事。
“唉,那日我和昭昭儿差点没命啦……”袁真沉沉叹气,好似她们才是遭了夜袭的,死里逃生一般。
这是讲故事的技巧,愈凶险愈动人,婢子们被吊起兴致,支着脑袋听袁真娓娓道来。
她将吴家一干人描绘得机智无比,英勇无双,个个都似凤雏转世贾诩投胎。
这如何赢得了?婢子们听得脸色白了白,十分悬心。
袁真却忽地话锋一转,把昭昭扯到怀里来,笑道:“他们道高一尺,昭昭儿魔高一丈。”
昭昭卧在她怀里:“魔高一丈不是好话。”
“赢了不就行?”袁真搓搓她脑袋,“你那天怎么说的,咱们是大胜。”
开端凶险,结局却是好的,婢子们更好奇中间如何了,忙问道:“那是怎么以少胜多的?”
修宁也好奇,在旁静静地听。
袁真知道昭昭一向爱在修宁面前显耀,捧道:“多亏昭昭儿机灵,想出放火箭烧船的法子,烧得那群孙子连亲娘都认不得,跳进水里冻成鹌鹑,爬上岸就被咱们一敲一个准。”
接着讲起船队燃烧的场面,绘声绘色,说得像火烧赤壁一般,昭昭心想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七八艘大船罢了。
婢子们却信了袁真的鬼话,十几双亮晶晶的眼望过来,崇拜道:“昭昭儿,你莫不是女中诸葛吧?”
袁真笑着接过话:“岂止岂止?还是吕布呢!”又说起策马追船的凶险,“当时不是我们在追船,而是身后裂开的冰面在追我们,这时节,掉进冰下要怎么活?钻不出水就死啦。”
婢子们才喜了一刻的心又悬起来,幸而袁真很快就说到昭昭一箭射中船帆,两人在岸边守株待兔的事。
婢子们都松一口气,昭昭拍了拍袁真的手,示意不可再说下去。
袁真懂她意思,仍旧老实交代了,怎么戏弄那吴家子弟的,怎么大意让他死不见尸的,悔道:
“这事怪我,瞧他长得白净净的,就没第一时间捆死,起兴逗他玩了玩。唉,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有种的,为了不给家里留下把柄,利落抹脖子跳河死了。”
若非她马虎,送去京城的吴家罪证本可再多一重。
修宁知道袁真自责,平静道:不怪你。逮住了也没用的,朝廷铁了心保吴家,什么罪证都没用。
说到此处,众人都黯下来,屋内只剩炉内炭火爆开的噼啪声。
就在昭昭闷闷不乐的这几天里,京中不断有信来。
先是喜讯,吴党认了罪,吴尚书手下几个高官均已认罪下狱。
再是恶讯,几个高官咬死河道案中受益的云州大户良多,宁王府除恶未尽,需得追罪抄家。
同时朝廷又发来诏令,要求宁王带兵北上抗敌,为国效力。
宁王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但动兵需要粮草,宁王府先前借粮颇多,余粮不足养军。
向京里要饷,朝廷却道:饷就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家产,且去抄吧,速速北上。
一滩混水。
河道案过去已久,细碎证据与来往书信皆在徐府大火中被烧毁。吴党官员咬死那些大户有罪,大户们即便有冤,又如何自辨?
偏偏国难危急,容不得宁王府细查,也容不得军队拖延。为不独担骂名,只好请旨,让朝廷派大理寺协办。
袁真叹气道:“那些高门大户勾连交错,即便有朝廷协办,骂名也是咱们背,将来在云州这地界上,指不定过得多刺挠呢。”
有个和昭昭一般大的小婢子,跟着修宁读过几本书,愤愤道:“既如此,干嘛要北上抗敌?吴党烂成那样,还要留着掣肘咱们,这种近佞远贤的朝廷有什么值得保的?”
众人只觉这话说得痛快,忠臣良将本就不该有此境遇。
又有人道:“就是!旁人打不赢的仗,为何要我们父兄去打?拼死拼活,护在身后的却是这些货色,凭什么?”
还有人小声说:“倒不如学东晋司马睿,坐守一方养精蓄锐,一旦衣冠南渡,不必担篡位的罪名,就能……”
噔一声。
众人循声望向修宁,她手边被重重搁下的茶盏还在晃,冷淡问:北边死的百姓将士是不是人?
众人怔怔点头。
她又问:如今世道正乱,流离失所饥寒交迫者众多,你们可曾缺衣少食?
众人缓缓摇头。
她道:既受尊养,就要在关键时候舍身。你们从军的父兄并非为朝廷一战,而是为天下百姓。
话虽如此,但道理是道理,觉悟是觉悟,心中的不平和委屈难以挥去。
众人沉默着,就连说这话的修宁也垂眸凝眉,炉内的炭火渐渐熄了,袁真笑了笑:“夜深了,咱们散吧。”
婢子们收拾桌椅小凳和地上果壳,拿来温好的汤婆,让袁真昭昭抱着走。
两人向修宁道了别,脚还没踏出去,忽听门外有人急匆匆道:“二管家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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