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北疆越远,天气越热。
从薄薄的夹袄,到单薄的夏衫,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
随着衣衫的简薄,云箭秋的心事却越来越重。
管家云恩叩门后,走了进来。
他是老管家的儿子。
云相与老管家年岁大了,自愿留在北疆,不愿再入京。
云恩明白主家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您真的决定了吗?”
若当真按云箭秋的想法实施计划,云家将面临分崩离析的状况。
几代之后,世间只怕再也没有云家。
云箭秋亦心痛万分。
谁愿意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家,从此天各一方?
但,在经历了朝政的变故,经受一场无妄之灾后,云家痛定思痛,看清权贵的本质,从此只愿闲云野鹤,再不问政事。
只是,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京城,谁都可以不回,他,必须回!!!
他是长子嫡孙,必须回京替云家正名,洗去沾在云家门楣上的污泥。
云家几世清名,不能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把他们都叫来吧!”
吩咐下去后,各房代表陆续来到云箭秋屋子。
“大侄子,京城近在眼前,咱们逗留在驿站已然有三日,何时开拔?”
三叔问出众人心中的疑虑。
明明京城近在眼前,大侄子突然命他们在驿站住下。
还连住了三日,每个人心中疑虑四起,吃不准这个新任家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本不想回京。
北疆虽然苦寒,但生活安逸,比起京城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知好上多少倍。
云箭秋没有出声。
几房人都不敢问。
当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一路到北疆遭的罪,早就磨平了他们的心志。
云箭秋镇定的眸光一一从众人脸上划过,每个人心一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下一秒,云箭秋示意地看了看云恩。
后者咬了咬牙,拖拖拉拉地递上一只木匣子。
迟疑地噏了噏唇,终于一句话也没说,退了下去,关上了厢房门。
关门声传来的同时,云箭秋打开了匣子。
里面竟然是厚厚的一叠银票,还有好些通关文书。
云箭秋按人头,逐一将文书和银票分好。
“各位叔伯,今日便是咱们分别的时刻。这里是文书和银票,按文书的地点,拿上银票,开始新的生活。
……从此……莫再回京!”
三叔脸色倏变,率先行动,打开搁置在他面前的文书。
定睛一看,眸光猛然缩起:“海外?大侄子,你要我们出海?”
“琉球?”
“拉瓜哇?”
……
“大侄子,云家好不容易熬到头了,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你这是要御磨杀驴?”
“是啊,堂哥,你自个儿回京吃香的喝辣的,把咱们流放海外去?”
“我不去,我忒想七仙楼的酱肘子,我要回去大快朵颐。”
……
不论各房的人如何反对,云箭秋都不动声色。
直到,他看向年岁最大的老太太。
“叔祖母,您年事已高,受不得长途跋涉,祖父安排您去江南……”
“好!”
满头白发的叔祖母二话不说,拿上文书和银票便要离开。
三叔气极,不满地嚷嚷。
“婶子,你这么做,忒不地道!
云家落难时,未曾亏待你。
你怎的不懂知恩图报,说走就走?”
老太太停住脚步,连头都没有回。
“云相的决定,哪一次不正确?”
三叔一噎,梗着脖子说不出话。
“你们想过没有?当年的云家如日中天,为何还是说倒便倒?
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终于回过身,原先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目露精光。
三叔一怔,沉默下来。
还能是什么原因?
还不是因为云家忠贞、仁义,体谅皇家不易,承担了所有吗?
虽然他们适应了北疆悠然的生活,打心底里更愿意接受田园生活。
但血性仍在。
只要云家需要,捋起袖子重新大干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三叔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如今天下大赦,云家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咱们何必庸人自扰?
咱们云家的后辈能人倍出,还怕回不到过去光景?”
“对,三叔说得没错!”
这么多年,云家从未放松对后辈的教养。
几个小辈磨拳擦掌,也想回京大展鸿图。
“哼,天真!”
老太太冷哼出声。
“当年极盛的云家都未曾保住门楣,如今的云家拿什么来护住后辈?”
三叔眸光一紧,缩了缩脖子嗫嚅。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朝政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这么多年在北疆,你们还没看明白?”
老太太一字一顿道。
“莫非长公主相助,云家只怕活不到大赦天下。”
此话一出,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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