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说详细些。
答:是!
那是在四八年九月份的一天,保密局二处的人带着宪兵,开着一辆美式吉普车和两辆道奇大卡车到监狱来提人,要带走一监区的十二名同案的政治犯,说是要带到保密局广州站审讯,而后转移拘押。监狱长觉得犯人比较多,而且转移拘押要办理移交手续,就让我和一个姓张的看守同车前往。车队出了广州城,一直开到清远县的山沟里,前边的吉普车停下来,保密局二处的人让宪兵布置好警戒,便让那十二个犯人下了卡车。突然间,保密局的人一声令下,密集的枪声就响了起来,把那十二人打倒在地。我一下就急了,本来说好的提审和转移拘押怎么成了处决了,这让我回去怎么跟监狱长交代啊。我和姓张的看守就走到吉普车后与他们交涉,领头的人傲慢地说不用我们管,他们自会给监狱当局一个解释。这时,听到吉普车里有人嚎啕大哭……
问:这个哭的人是谁?他为什么哭?他都说了些什么?
答: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一直坐在吉普车里。他好像在喊:兄弟们,对不起呀。但他的声音很像以前关在我们一监区独立牢房的一个人。
问:什么人?
答:像是那个游击队的头头,具体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很早他就被保密局提走了,我开始还以为早就被保密局枪毙了,可后来他又不知怎的被保密局送回监狱了。
问:你刚才说那十二个政治犯是同案,他们是什么人?
答:他们是共产党东江纵队北江支队的游击队员,是在战斗中被俘的,都关押在我管的一监区。
问:后来呢?
答:后来宪兵们挖了一个大坑,把尸体都埋了,我们就回城了。回来后,监狱长果然没问起那十二名政治犯的事情。
……
问:你现在还记得处决现场吗?
答:我后来再也没去过那边,现在什么样不知道了。不过,我有印象,应该能找到。
……
方梅神色凝重地轻轻说道:“再清楚不过了。”
陈振忠点点头。
方梅又疑惑地问了一句:“既然当初抓获了黄非,怎么又让这个家伙逃回青浦老家了呢?他可是被上海公安局抓获,而且由上海法院判的呀?”
陈振忠答:“我问过劳改局的老同志,监狱是四野部队先接管的,后来移交给新成立的广州市公安局。应该是其间经过讯问,这个家伙身上没有血债,就没有严加拘押看管,他就趁乱逃离了广州。”
“哦。”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才命令带林华堂来。
林华堂是一路叫骂着被带进审讯室的,两个孔武有力的警卫战士一边一个架着他的胳膊,脚镣在地上拖得“哗哗”直响。
一般而言,只有死刑犯或极度危险的犯人才会加上脚镣,但由于林华堂进到看守所后过于嚣张,陈振忠才命令给他加上戒具,以示惩戒,挫挫他的锐气。
林华堂坐在审讯椅上,仰着下巴,用挑衅的眼神注视着审讯台后的陈振忠和方梅。两个人静静抽着烟,像看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看林华堂,让林华堂感到极度的羞辱,他不再叫骂,只回敬以狠毒的目光。
“喊呐?怎么不喊了。”陈振忠将烟头在烟缸里摁灭,慢悠悠说道。
“陈振忠,你们这是蓄意栽赃陷害,迫害革命造反派!你们就是反革命还乡团,搞反攻倒算!搞打击报复!”
方梅纳闷地看了看陈振忠说道:“这个家伙不是与特务接头时当场抓获的吗?怎么还那么嘴硬啊?”
林华堂以为方梅不了解内情,换了口吻道:“方梅,咱们也是十几年的老同事了,你不要相信陈振忠信口雌黄,他纯粹是利用我去人民大厦看望参加广交会的港商之际,设下陷阱,罗织罪名,阴谋陷害打击革命干部,我广州红色革命造反联合指挥部和星火燎原造反兵团的革命群众绝不答应。陈振忠,你不要得意,我振臂一呼,‘红联指’十万之众就会立刻包围了省革委会,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代!”
陈振忠从证物袋里拿出一台微型照相机放在桌面,“林华堂,这是从你宿舍里搜出来的,你怎么解释?”
“这根本不是我的!”
“那你怎么解释这台相机上有你的指纹?”
“那是你们伪造证据栽赃诬陷。”
方梅站起身,走到林华堂身旁,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林华堂看。
林华堂看着方梅居高临下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看什么?”
“啪”方梅一拍林华堂身前的横木,“我想好好看看你这副叛徒的嘴脸!这么些年,我抓过特务,审过汉奸,揪过叛徒,但我还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嚣张而又无耻的叛徒加特务。”
“当十二名你曾经的游击队战友就在你面前倒在军统特务的卡宾枪下时,你就那么无动于衷?”
“当你签署加入军统的宣誓书时,你就那么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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