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奥米没有立即回答。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填补空白。世青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混合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你觉得克隆人应该拥有和原体相同的权利吗？"娜奥米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真的想复活卢晨？哪怕知道那是一个替身？”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第一次参加这种项目，卢晨生前应该是做过不少这样的实验吧？”
“是的，至少有几百次，而实际上这种实验，可以说每年都数以万计。”
世青皱眉，转头看向她："什么？"
"造梦不过是一个思想实验而已，而器官移植才是克隆人目前最有需求的市场。"娜奥米终于转过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睛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琥珀色："如果有一天，科技发展到可以完美复制一个人，包括记忆和人格，那个克隆人算是'人'吗？他应该拥有与原体相同的法律地位吗？"
世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与他们的日常对话风格截然不同。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人'了。"他谨慎地回答："从生物学角度，克隆人当然是人。但从社会和伦理角度..."
"你会接受一个克隆人作为你的同事吗？"娜奥米打断他。
"或者说，如果你发现自己是克隆人，你会怎么想？"
风突然变得更猛烈了，世青不得不眯起眼睛。
"这假设太荒谬了，我是说，克隆人技术还远没有到那种程度。"他干笑一声。
"是吗？"娜奥米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你确定？"
世青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不是普通的闲聊，娜奥米话中有话。"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娜奥米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她觉得如果把真相彻底托出，恐怕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无法承受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按下按钮。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出现在两人之间，显示出一系列DNA双螺旋结构的投影。
"认识这个吗？"她问道。
世青盯着那些旋转的基因序列，感到一阵眩晕。作为神经工程学专家，他当然认识DNA模型，但眼前这些序列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这是...什么项目的资料？"
"你的基因图谱，"娜奥米平静地说，"或者说，是原体的基因图谱。"
"你在胡说什么？"世青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护栏。金属的冰冷透过衬衫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娜奥米关闭投影，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早之前，为了'造梦计划'顺利进行，你的记忆被复制了，我们从你身上提取了干细胞样本。七年前，第一个克隆体被激活。三个月前，我受命接近你，观察原型与复制品之间的差异。"
世青的大脑一片空白。风声、城市噪音、自己的心跳声，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这不可能是个玩笑。娜奥米的表情太过严肃，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证据呢？"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娜奥米叹了口气，从内袋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这是上周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B2实验室拍的，"娜奥米说，"你的克隆体接受记忆植入后，正在卖力的工作，这就是我们调试的结果。"
照片从世青颤抖的手指间滑落，差点被风卷走，娜奥米捡起了照片。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挣扎着要出来。
"那些梦..."他喃喃自语，"我以为是普通的梦境..."
"不是梦，"娜奥米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是记忆同步时的干扰。你们共享一部分神经联结，当他在体验某些事情时，你会接收到片段式的回响。"
世青抱住头，膝盖发软。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他从没去过的地方，从没见过的人，却莫名熟悉。一个白色房间，刺眼的灯光，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他...
“你要庆幸，你还是你，但是那个人如果知道了自己不是自己，会怎么办？”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艰难地问。
"如果这是个秘密项目...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罗伊希望永远拥有我们，像奴隶一样为她服务，他只要我们服从，无条件地服从！”
“你是他的妹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秘密？！”
"因为时间不多了，"娜奥米靠近一步，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们决定在下周终止原型。一旦克隆体完全适应，那个电子脑还记得吗？很多原体就是多余的了，他们会永久封存，与你看到的卢晨一样。"
世青猛地抬头："终止？你是说..."
"字面意思。"娜奥米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我们可以阻止这一切。问题是……你愿意相信自己是个'原装货'吗？"
“这不废话吗，我当然是我！但是卢晨他……”
娜奥米递给了世青一张纸片：“今天谈话时间也足够长了，如果你有兴趣，晚上八点来这里等我，注意甩掉小尾巴。”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世青的胸口。他突然不确定了。如果他的记忆可以被植入，如果他的过去可能是虚构的，他怎么确定自己不是克隆人？怎么确定此刻站在楼顶的自己不是复制品？
"我...我需要思考..."世青向出口方向退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娜奥米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任风吹乱她的长发。"世青，"她叫住他，"无论你决定相信什么，记住我们的约定。"
说完，娜奥米转身走了。
世青没有回答，推开通往楼梯间的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但更痛的是脑海中那些不断冒出的疑问。我是谁？我真的是我吗？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不断回想着娜奥米的话，回想着那些奇怪的梦境，所有碎片开始拼合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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