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被针戳破,血珠滴在米白色毛线上,
她笑着说要绣朵红梅,可终究没绣完。
外头传来凌凤山的咳嗽声,夹杂着徐天亮的笑骂:
"老丈人,咱明儿去码头扛包吧?
多赚俩钱,够给古兄弟买架战斗机当生日礼物!"
刘海棠的笑声像银铃:
"得了吧,你扛包能把码头压塌!"
古之月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粮店门口的瓦罐还摆在那儿,
里头的铜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远处传来防空警报的预演声,低沉如闷雷,
却掩不住屋里炭盆的暖意,
和岳母织毛衣时竹针相碰的沙沙声。
他知道,这个冬天很冷,可有些东西,比炭盆更暖。
就像粮店门口那些捐钱的人,脱了棉衣的学生,
捐出全部积蓄的乞丐,还有把一天收入都倒出来的凌凤山,
他们眼里的光,比冬阳更亮。而他手里的毛衣,
针脚里藏着未说完的思念,
就像凌觅诗没绣完的红梅,在记忆里,永远开得鲜艳。
腊月的风又起了,吹得粮店的招牌吱呀作响。
古之月把毛衣贴在胸前,仿佛能听见妻子的心跳。
岳母又拿起了毛线针,竹针穿过毛线的声音,
和记忆里的重叠在一起。
他知道,有些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就像这些捐钱买飞机的人,
他们盼着有一天,铁鸟能划破长空,
载着他们的思念和勇气,飞向胜利的晴空。
而此刻,在谷丰源粮店的里屋,
炭盆的火光映着三代人的身影。
凌凤山在外头拨弄算盘,算着今天的捐款数目;
林淑兰低头织毛衣,偶尔抬头看一眼女婿,眼里满是心疼;
古之月望着窗外,想着徐天亮说明年要带他去看长江。
远处的警报声停了,换来一片寂静,
却有更多声音在心里响起——
是捐钱时的喧哗,是织毛衣的沙沙声,
是妻子未说完的话语,是对明天的期盼。
这个冬天,很冷,却也很暖。
因为有些东西,永远冻不坏,也打不垮。
就像谷丰源粮店门口的瓦罐,
虽然朴素,却装满了人心的热度;
就像古之月手里的毛衣,
虽然针脚不那么整齐,却缝着最真挚的思念。
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带着希望,带着勇气,
带着所有人的期盼,向前走去。
谷丰源粮店的后堂飘着新麦面的香气,
古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看岳母把面团擀得薄如蝉翼。
凌凤山的算盘珠子在前堂噼里啪啦响,
徐天亮的金陵话隔着门帘钻进来:
"老凌叔,您这账算得比黄埔的战术图还细,
莫不是藏着私房钱给古兄弟娶二房?"
刘海棠的笑骂紧跟着响起: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心叔拿笤帚疙瘩抽你!"
林淑兰把饺子皮码在竹篦上,
指尖沾着的面粉落在浅灰毛衣上,像落了层细雪。
她忽然停下手里的活,望着古之月被火光映红的侧脸:
"觅诗走前那月,天天躲在西厢房织毛衣。"
她的声音轻得像棉线,在蒸腾的热气里飘散开,
"我推门进去,见她把毛线绕在脖子上比量,
说要给你织件能裹住整个人的,
省得军校的风灌进领口。"
古之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里还留着岳母新缝的补丁。
记忆突然被扯开道口子,
他看见那年秋天凌觅诗趴在炕上,毛线团滚到炕沿,
她伸手去够时差点摔下来,苏北话里带着笑骂:
"古之月你个死鬼,就知道傻笑,没见你媳妇要掉炕了?
"他慌忙去扶,触到她冻得冰凉的手,
她却把他的手往毛线团上按:
"暖和吧?
我跟隔壁王婶借的澳洲羊毛,说能抗海州的雪。"
"后来她咳得厉害,还硬撑着织领口。"
林淑兰用袖口擦了擦眼,饺子皮在掌心揉出褶皱,
"我让她歇着,她说你在海州受训,
冬天潮气重,毛衣要是织不完,你该冻出冻疮了。"
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是半块樟木肥皂,
"这是觅诗生前攒的,说等你回来,
把旧毛衣洗干净,过年穿新的。"
肥皂的香气混着灶火的暖,
古之月忽然听见耳边响起织毛衣的沙沙声。
那时凌觅诗总把竹针含在嘴里,腾出双手理毛线,
煤油灯的光在她睫毛上跳,织错了就皱着鼻子扯线,
毛线缠成一团时会气鼓鼓地捶他:
"都怪你,整天说打鬼子,害我分神!"
可第二晚又会坐在老地方,
竹针在指间翻飞,哼着走了调的《茉莉花》。
后堂的门"吱呀"推开,徐天亮顶着一头雪花闯进来,
大衣上沾着码头的井盐味:
"乖乖,外头落雪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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