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着湿漉漉的围巾,
忽然看见古之月手里的樟木肥皂,
凑过去嗅了嗅:
"哟,这味儿跟咱教导队的生发油似的,
古兄弟你媳妇莫不是想让你顶个毛线帽当钢盔使?"
刘海棠跟着进来,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
"别听他胡扯,这是我托人从上海带的毛线,"
她把盒子塞给林淑兰,暗红色的毛线在火光下泛着光泽,
"给大哥织条围巾,军校的风影,护着脖子。"
古之月刚要推辞,林淑兰已摸着毛线笑出了声:
"觅诗当年就说,红毛线配古家小子的黑棉袄最好看,偏他嫌花哨。"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前堂的算盘声停了,
凌凤山捧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堆着冒尖的白菜猪肉饺:
"趁热吃,徐小子别光耍贫嘴,
你刘妹子手都冻红了。"
徐天亮抢过筷子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
"老凌叔这手艺,比咱军校食堂的馊饭团强百倍,
等打完鬼子,咱开个饺子馆,就叫'谷丰源饺子铺'!"
众人笑闹间,古之月望着窗外的雪景。
粮店门口的瓦罐已被收进屋里,
却还有零星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响起,
想必是晚归的人路过时往里头丢了铜板。
炭盆里的火快熄了,林淑兰又往灶台里添了把柴,
火光映得她鬓角的白发发亮,却让手里的红毛线愈发鲜艳。
他忽然想起凌觅诗临终前说的话,
那时她躺在客栈的地上,手指瘦得像竹枝,
却还指着墙角的毛线团:
"等我好了,给咱爹织件马褂,给咱娘织条披肩..."
话没说完就咳咽气了,
他握住她的手,触到指腹上的硬茧——
那是织毛衣磨出的。
现在,岳母正用同样的手,
拿着刘海棠带来的红毛线,
在竹针间穿梭,仿佛在续接女儿未完成的心愿。
雪越下越大,徐天亮和刘海棠要赶回码头宿舍,
临出门时徐天亮突然转身,
从大衣里掏出个牛皮本子:
"差点忘了,这是咱们军校学员队的募捐册,"
他冲古之月眨眨眼,
"老丈人捐的683块1毛二,我给记在头一页,
等飞机造出来,机身上就画个大粮囤,写上'谷丰源号'!"
门帘重新放下时,后堂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响。
古之月帮岳母收拾灶台,
看见她把凌觅诗的樟木肥皂小心地收进针线盒,
和女儿用过的竹针放在一起。
毛线团在炭盆旁静静躺着,
红得像团小火,在这落雪的冬夜里,暖着人心。
"大年除夕夜快到了,"
林淑兰忽然说,指尖抚过刘海棠带来的红毛线,
"你媳妇当年总说,过生日要吃双数的饺子,说这样福气能成双。"
她抬头望着古之月,眼里映着灶火的光,
"明儿咱多和点面,包两种馅,白菜猪肉的给你,韭菜鸡蛋的...给觅诗留着。"
古之月喉咙发紧,只能点点头。
窗外的雪粒子敲打着窗纸,却敲不碎记忆里的温暖。
他知道,有些离别,会在时光里酿成更浓的思念;
有些牵挂,会在毛线针的穿梭中,织成跨越生死的牵念。
就像粮店门口的捐款,就像岳母手中的毛衣,
就像徐天亮说的"谷丰源号"飞机,
这些带着体温的心意,终将汇聚成冲破寒冬的力量。
伴着春节的爆竹声,
夜更深了,凌凤山在前堂拨弄着算盘,
算着明天要去米行补货的账。
林淑兰坐在藤椅上织围巾,竹针穿过红毛线的声音,
和远处隐约的江轮汽笛声交织在一起。
古之月靠在门框上,望着岳母微微佝偻的背影,
忽然明白,所谓团圆,从来不止于相见,
那些未说完的话,未织完的毛衣,未实现的约定,
都在时光里静静生长,化作抵御寒冬的勇气。
雪停了,月光透过窗纸,在毛线团上撒了层银霜。
古之月摸了摸口袋里的樟木肥皂,香气淡了些,却更沉了。
他知道,这个冬天,有太多人在寒冷里传递温暖,
有太多思念在离别中生长,
而这些,终将在春天到来时,绽放成最鲜艳的木棉花,
开在每一架飞向蓝天的飞机上,
开在每一个盼着团圆的人心里。
正月十八晨雾未散,徐天亮踹门声惊飞檐下冰凌:
"古大仙!老子给你送棺材本来了!"
刘海棠抱着红漆食盒,鬓角的海棠花冻成冰雕。
凌凤山盯着食盒里的长命锁直瞪眼:
"龟儿子,这是聘礼还是寿礼?"
徐天亮突然扒开棉袄,
胸口弹孔拼成个歪扭的"寿"字:
"战区发的伤疤勋章,够不够份量?"
众人蹲在桌下分蛋糕,徐天亮突然喊:
"等打跑鬼子,老子要驾真飞机给古大仙贺寿!"
屋外,融化的雪水沿着焦黑的丁香枝滴落,
在弹坑里汇成小小的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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