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刃淬火
古之月脚步匆匆,
与医院和那些身受重伤的兄弟们匆匆作别。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
他那穿着布鞋的脚底板便如疾风般掠过 114 团操场的浮土。
他的手指在花名册上快速滑动着,
当划到第三十七个名字时,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声。
古之月的眼角余光迅速扫向操场的一角,
只见那棵古老的槐树下,
李团长的卡其色军装若隐若现。
那军装似乎有些宽松,绑腿带子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脚踝处,
宛如一根失去水分的丝瓜,毫无生气。
“郑三炮!”
古之月高声呼喊着,
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随着他的呼喊,
树荫下缓缓钻出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
这汉子背着一支中正式步枪,
那枪管被摩挲得锃亮,
而刺刀卡榫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锈迹——
那是上个月在仁安羌与日军激烈拼刺时,
刺刀所沾染的鲜血。
古之月正准备开口,
夸赞这个在长沙会战就认识的郑三炮,
枪法精准、拼刺凶狠,
然而,突然间,一阵急促的布
鞋底子拍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他猛地抬头,只见李团长满脸涨得通红,
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骡子一样,
气势汹汹地朝他冲了过来。
李团长的布鞋带子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
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满和愤怒。
“古连长好手段啊!”
李团长的湖南话像含着一口辣椒水,
“老子团里总共百把号能端枪的,
你一口气薅走三十七个!
当老子这是菜市场挑萝卜呢?”
他越说越气,
伸手就去抢古之月手里的花名册,
袖口带起的风卷得花名册哗哗响,
惊飞了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古之月见状,
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鞋底在地上搓出两道印子。
他能看见李团长眼皮底下的青黑,
知道这老小子上个月在同古守了三天三夜,
团里的老兵折损了小半。
可侦察连更惨,
仁安羌一仗下来,
原本一百二十五人的连队,
现在只剩下四十三个,
连伙夫都得揣着刺刀上战场。
“李长官,
咱都是穿一条裤子过来的……”
古之月压着苏北腔,
陪着笑脸,想要打个圆场。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李团长突然拔高的嗓门给打断了。
只见李团长猛地一转身,
手指直直地指向郑三炮,怒喝道:
“还有你,郑三炮!
你个龟儿子,平日里看着挺老实,
没想到也跟着古之月一起算计老子!”
"尤其是这小子!
老子把他从伙夫班拽出来,
手把手教了三个月拼刺,
现在你说带走就带走?
他娘的你咋不把老子的心尖子剜走!"
郑三炮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迅速地缩起脖子,
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嘴里还嘟囔着几句河南话:
“团长,咱去侦察连也是打鬼子……”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李团长怒目圆睁地瞪了回去。
李团长的声音震耳欲聋,
仿佛要把郑三炮的耳朵都震聋了:
“打你娘的腿!
老子这儿缺的就是能打硬仗的!”
古之月站在一旁,
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皮带上别着的手令,
那是孙师长昨晚亲自盖了印的,
黄纸边上还带着没干的墨痕,
仿佛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可是,当他看到李团长那通红的眼睛时,
心中突然有些发紧。
这些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弟兄啊,
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拆别人的台呢?
古之月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李长官,军令如山。”
他咬了咬牙,从腰间摸出手令,
毫不犹豫地往李团长面前一递,
“孙师长说了,
侦察连补充兵员,
各单位不得阻拦。”
手令上的朱红大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李团长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抬起手,“啪”的一声,
将那张纸狠狠地拍飞了出去。
纸片子飘到郑三炮脚边,
他弯腰想捡,被李团长一脚踩住。
“狗屁手令!”
李团长气得胸脯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他怒发冲冠地吼道,
“有本事让姓孙的自己来跟老子说!
老子就不信,
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子的团变成空壳子!”
他的话音未落,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嘚嘚的响声里还夹杂着皮靴磕马刺的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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