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追着滚动的青鸾蛋壳跑到晒谷场,发现老槐树的影子正在糖化。树影边缘凝出焦糖脆边,几个光脚丫的娃娃蹲在影子里"咔嚓咔嚓"掰着吃,碎屑落地就变成带芝麻香的蚂蚁队列,扛着米粒大小的糖砖往田埂裂缝里运。石头踢到个陶罐,里面涌出的却不是腌萝卜,而是打着旋儿的柚子蜜,裹着几颗陈皮星星浮在半空。
"当心晒谷场的竹筛!"老村长烟斗里飘出的烟圈突然实体化,变成个透明罩子扣住躁动的石磨——那磨盘缝里正渗出紫薯色的糖浆,把散落的麦粒粘成会蹦跳的麻薯团子。春芽的银铃铛滚进磨眼,再出来时竟裹着层糯米纸,铃舌上还粘着粒发光的麦芽糖,细看竟是青鸾羽毛的微缩版。
稻田突然泛起波浪般的金光,每株稻穗都垂下蜂蜜串珠。阿萤的布鞋陷进田垄时,发现泥土变得像刚捣好的艾草糍粑般绵软,还蒸腾着竹叶的清香。他弯腰拾起块土疙瘩,碎裂后露出裹在其中的水晶蜂巢,六边形巢室里封存的不是蜂蜜,而是不同时辰的晨光——卯时的蟹壳青、午时的琥珀金、酉时的枇杷黄,都在蜂蜡里缓缓流转。
"往丝瓜藤架子跑!"石头突然指着晃动的藤蔓大喊。那些垂挂的老丝瓜正在蜕皮,棕褐色的外皮下露出翡翠色的糖瓤,瓜籽像镶了金边的纽扣噼里啪啦往下掉。林小满接住一颗,瓜籽突然在她掌心抽芽,长出的不是藤蔓而是冰糖做的爬山虎,叶片上天然纹着青鸾的飞行轨迹图。
村民们的惊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李寡妇晾晒的蓝印花布吸饱了糖分,在晚风里硬挺得像麦芽糖画,每朵缠枝莲都渗出桑葚汁;老铁匠的废铁堆里长出巧克力色的铃铛花,花蕊里坐着打铁屑精灵,正用迷你锤子敲击花瓣奏出《蜜糖十八拍》;连村口歪脖子柳树的瘿瘤都裂开了,淌出的不是树胶而是拉丝的山楂糕,惊得啄木鸟差点把喙卡在年轮里。
青鸾蛋滚过晒谷场时,在麦堆上犁出一道银河。麦粒们突然簌簌颤动,爆成蒲公英般的麦芽糖绒球,每个绒球里都蜷着只萤火虫,翅膀上沾着碾碎的星光。阿萤追到稻草垛旁,发现蛋壳裂缝里钻出的尾羽正在疯长,蜜色绒毛扫过的稻草顿时化作金丝,编织成个缀满露珠的摇篮。
"接着!"春芽把刚从酸菜坛捞出的腌黄瓜抛来。那黄瓜接触尾羽的瞬间褪去盐霜,变得像翡翠琉璃般通透,瓜瓤里浮动的黄瓜籽拼成四个字:借月为炉。林小满抬头望见月亮刚从后山冒头,月光像融化的奶酪铺满打谷场,场中央的石臼突然嗡鸣,自动舂起混合月华的糯米粉。
当青鸾宝宝完全挣脱蛋壳时,村尾的芦苇荡突然掀起甜浪。每根芦苇都抽出太妃糖般的穗子,风过时洒落带着焦香的金粉。阿萤抱着幼雏站在河畔,看见自己的倒影不再透明——水面映出的少年手腕缠着蜜光锁链,锁链另一端连着青鸾心口闪烁的六芒星糖晶。
最后一缕暮色沉入酱油缸时,全村茅草屋顶的檐角都垂下了冰糖凌柱。王婶拍开女儿偷舔窗棂的手,发现冰糖里冻着整幅《青鸾哺雏图》;老铁匠的烟囱冒着絮,每朵云落下时都变成会报时的糖公鸡;连晒谷场边的稻草人都活了过来,举着串冰糖葫芦当灯笼,山楂果里跳动的不是烛火,而是缩小的蜜色夕阳。
青鸾清啼响彻村庄的刹那,所有糖化的景物开始褪色。茅草屋顶的冰糖凌柱融成带着稻壳香的糖水,渗进梁柱里滋养明年的新芽;石磨停止渗出紫薯糖浆,磨盘缝里钻出带着甜味的黑蚂蚁队列;老槐树的糖影重新变回普通树荫,只是树根处多了个蜂巢状的琥珀,内里封印着半片青鸾胎毛。
当村民们揉着眼睛走出门时,只看见四个孩子躺在晒谷场上。林小满发梢沾着没化完的彩虹糖屑,春芽的银铃铛里卡着粒会发光的麦芽,石头口袋里鼓鼓囊囊塞着水晶枫叶,而阿萤腕间的羽毛纹在月光下流转,像藏着整条蜂蜜河的微光。
远处山道上,蜂巢图书馆的轮廓正在消散。但晒谷场新砌的谷仓墙上,不知谁用糖浆画了串神秘符号——像青鸾振翅,又像未完成的糖人,更似下个满月之约的邀请函。
林小满的指尖刚触到青鸾绒毛,心脏突然像含了跳跳糖般震颤。那幼雏的体温透过羽梢传来,是灶膛里煨红薯的暖,让她莫名想起奶奶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桂花糖——当时糖纸都被攥得发潮,此刻掌心却干燥得发烫。"要是能永远养着你就好了..."她悄悄对打盹的青鸾呢喃,又立刻被这念头吓到。竹篱外王婶骂孩子偷吃麦芽糖的嗓门飘进来,她突然觉得怀里沉甸甸的,仿佛整个村庄的甜味都压在了胳膊上。
春芽蹲在融化的冰糖凌柱前,睫毛上沾着糖霜。银铃铛里封存的麦芽糖正在发光,映得她瞳孔里星河流转。其实从青鸾破壳那刻起,她就听见无数细碎的叮咚声,像有人往她脑仁里撒了把琉璃珠子。那些声音在说:芒种那日酸菜坛会结霜、白露时分铁匠铺的铃铛花将指引星轨...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丝的咸涩才确信不是幻听。原来能预知未来这么可怕,就像攥着满手将化的雪,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同伴们融水会淹了谁家的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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