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盯着谷仓墙上的糖浆符号,后颈的汗把衣领腌成了咸菜色。方才他故意踩辣椒糖砖害大家被跳跳糖袭击的事,像根鱼刺卡在喉头。此刻他故意落在最后,用鞋尖碾着地上的糖蚂蚁——它们正搬运着水晶枫叶的碎屑,拼出"胆小鬼"三个字。"你才胆小!"他抬脚要踩,忽然想起阿萤被糖浆困住时,自己居然僵成了晒场上的木头人。月光下糖浆符号扭动着,竟幻化成阿嬷过年剪的窗花,那是个捂着心口的小人,让他鼻腔猛地一酸。
阿萤腕间的羽毛纹突突跳动,像有蜂鸟在血管里撞。青鸾每一声呢喃都让他眼前闪过陌生画面:穿粗布衣的医女跪在暴雨里接晨露,膝盖被碎石硌出血痕;熬糊的药罐腾起黑烟,熏得墙角的青鸾蛋壳裂开蛛网纹...前世记忆如粘牙的麦芽糖,越是撕扯越缠得紧。当幼雏蹭他脖颈时,他触电般后退半步——那温热触感太像妹妹发高热那晚,贴在他脊背上的小脸。可妹妹没能熬过惊蛰,而此刻青鸾的心跳正透过羽毛传来,震得他太阳穴生疼。"这次绝对要守住..."他默念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闻不到半点血腥味。原来变成半透明的不只是手臂,连痛觉都在糖化中打了折。
青鸾宝宝突然扑棱翅膀,喙尖指向后山。林小满追了两步突然刹住——上次这么跑还是偷摘张叔家的枇杷,裤兜里果子挤烂的黏腻感至今难忘。但此刻月光像裹了糖衣,连山路的碎石都变得如糯米糍般柔软。她感觉自己在变成一根冰糖葫芦,山楂的酸涩裹着蜜壳,稍不留神就会脆生生裂开。身后传来石头踢翻陶罐的闷响,她故意不回头,生怕看见对方脸上又露出在教室后排罚站时的晦暗表情。
"等等!"春芽突然揪住林小满的衣角,银铃铛烫得惊人。她瞳孔里的星河正在坍缩,凝成个旋转的蜂蜜漩涡:"蜂巢图书馆...在等满月,但酸菜坛底的坐标..."话没说完突然干呕,吐出的竟是颗裹着糖衣的药丸。阿萤冲过来掰开她掌心,发现药丸上刻着「记忆止疼片」——是前世医女常吃的方剂。春芽突然泪流满面,原来预知者连悲伤都是二手货,像隔夜受潮的酥糖,看着完整,一碰就碎成渣。
石头闷头撞开荆棘丛,腐叶的霉味里混进一丝栗子香。他忽然想起立夏那天,阿嬷用旧衬衫裹着煨栗子塞给他,粗布缝里漏出的炭火香,此刻却让他胃部绞痛。眼前的青鸾残影掠过枯枝,他发狠似的揪住一把野莓塞进嘴,酸汁激得喉头紧缩——多好,这份鲜明痛感证明自己还没变成糖人。裤袋里的水晶枫叶突然发烫,投影出的采药图上,有个戴斗笠的小人正朝他招手,轮廓像极了埋在后山的阿爷。
阿萤的透明手臂在月光下泛起鱼鳞状光斑。当青鸾栖在他肩头梳理羽毛时,前世今生的界限突然模糊——熬药的柴火噼啪声与眼下篝火重合,医女沾着药渍的袖口和春芽的碎花衣角在风里交织。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透明化:多好,藏不住秘密就不用撒谎,像颗水果硬糖,里外都坦荡荡。可当春芽吐出的药丸滚落脚边时,他鬼使神差地踩住,鞋底传来的碾压感让他心悸——原来自己仍有想隐藏的事,比如昨夜梦见青鸾泣血,糖浆淹没了整个村庄。
林小满突然刹住脚步。月光下,蜂巢图书馆的残影正在老槐树后闪烁,每扇六边形窗都渗出不同颜色的蜜。她摸了摸发梢没化完的彩虹糖屑,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青鸾的绒毛蹭得她下巴发痒,像小时候装睡时,奶奶用芦花扫帚逗她笑。可奶奶坟前的野菊也该开花了,那些花会不会也沾了糖霜?她打了个寒颤,把青鸾往怀里搂得更紧,仿佛稍松手,怀里的温暖就会像灶膛余烬般散在风里。
春芽的银铃铛突然裂成两半,掉出张糖纸字条:「满月时,甜到哀伤」。她蹲在溪边想洗把脸,却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戴着医女的木簪。指尖刚触到水面,无数记忆糖豆突然炸开,她看见阿萤在前世的山崖边松了手,青鸾蛋直坠深渊... "这次不一样!"她尖叫着后退,踩碎了溪边的薄冰。那"咔嚓"声与前世蛋壳碎裂声重叠,震得她耳膜生疼。石头冲过来扶她时,她死死抓住对方手腕——原来人的体温这么真实,比所有预知的幻象都滚烫。
阿萤站在蜂巢图书馆的投影前,腕间羽毛纹与门上的六芒星糖晶共振。当第一滴蜂蜜从门楣坠落时,他忽然想起妹妹咽气前攥着他手指的力度。原来守护的誓言这么重,重到能压碎两辈子的时光。青鸾突然清啼,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那滴水珠在月光下泛着蜜色,原来透明人也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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