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宴的身影挺拔如松,在雨幕中为她隔出一方安静的天地。
雨势渐小,草坪上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苏雨烟的情绪渐渐平复,指尖无意识地拢了拢肩上宽大的西装外套。
顾知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伞面稳稳地遮在她头顶,自己的衬衫却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
通往D栋的小径积满落花,顾知宴始终走在她右前半步。伞面向她倾斜的弧度刚好能遮住风雨,又恰好让彼此衣角不会相触。
他的影子在路灯下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最近时衣摆相触,又迅速被主人克制的步伐分开。
直到转角处一阵疾风掀翻伞面。
苏雨烟被雨迷了眼,踉跄间抓住眼前最近的东西——是顾知宴的袖扣。铂金棱角硌进掌心,她触电般松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这个动作只持续了0.3秒,足够稳住身形便立即松开。
“抱歉。”他嗓音比雨还哑,重新举起伞的手臂悬在她头顶,雨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坠在她手背烫得惊人。
苏雨烟低头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忽然发现他的影子始终叠在她的左前方,像道沉默的屏障。
D栋的玻璃感应门在雨幕中泛着琥珀色暖光,顾知宴停步收伞。水珠顺着伞骨成串坠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银河。
他侧身让出通道的姿势像经过精密计算,既不会让她淋到雨,又保持着社交礼仪的三十公分距离。
“十二层走廊灯换了声控模式。”他突然开口,“密码还是初始设置。”
苏雨烟怔然抬头,这个连唐果和林小满都不知晓的公寓秘钥,此刻从他唇间吐出竟如此自然,仿佛早已在智脑数据库里演算了千万遍。
“哭的时候,”顾知宴递来深灰手帕,后退半步,“记得关窗。”
帕角绣着的一朵半开樱花掠过她掌心。
苏雨烟抬头,看见他正在擦拭镜片。
水汽模糊的防蓝光眼镜后,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眼,此刻竟映着一点破碎的暖光。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他早已湿透的身体,像把未出鞘的唐刀,沉默地截断了所有风雨。
玻璃门合拢的瞬间,她隔着雨幕回望。顾知宴站在大楼前,湿透的衬衫贴着肩胛骨,挺拔如松的轮廓被路灯镀上毛边。
他抬手看表的动作牵扯出背部肌肉的线条,像张绷到极致的弓,在雨夜里凝固成孤独的剪影。
“苏博士。”钟疏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羊绒披肩已递到眼前。
“谢谢。”苏雨烟接过披肩时嗅到极淡的樱花香。
电梯镜面倒映着钟疏月欲言又止的脸。她按下楼层键的指尖染着珍珠色甲油,最终只简单陈述:“顾总特意嘱咐给您备了姜茶。”
金属门缓缓闭合的刹那,苏雨烟瞥见顾知宴正在大厅门外接电话。
他左手虚拢在唇边咳嗽,右手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根的疤痕——这个角度望去,竟像在轻抚多年前那枚被丢弃的戒指。
苏雨烟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突然觉得肩上的外套重若千钧。
楼下,顾知宴撑着伞站在雨中,抬头望着十二楼那扇终于亮起的窗,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深灰西裤吸饱了春寒,紧贴小腿的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场葬礼,黑伞边缘坠落的雨帘同样模糊了墓碑上的微分方程。
直到那扇窗的灯光熄灭,他才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
钟秘书从大厅走出来,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顾总,苏博士服了褪黑素。体温36.8℃,卧室灯光已熄灭二十七分钟。”她停顿片刻,“张特助在车上备好了干燥的……”
顾知宴的伞面忽然倾斜十五度,这个角度恰好让十二楼的黑暗完整地落进瞳孔。
“回吧。”
他声音轻得像伞面颤落的雨珠。钟秘书的高跟鞋在水洼边顿了顿,终究没敢提醒他后颈的发梢已凝成冰棱。
晨光未至的混沌时刻,苏雨烟被雷声惊破梦境。
指尖还残留着八岁那年父亲西装面料的触感,刹车声的余震仍在耳蜗轰鸣。真丝睡裙紧贴脊背,像被暴雨打湿的蝶翼。
她突然颤抖着去抓住床尾的西装外套,雪松香里突然混进墨韵味——袖口暗纹处洇着星点墨色,那是顾知宴得知她失联时,万宝龙钢笔尖穿透纸背的杰作。
苏雨烟将西装袖口贴近鼻尖时,潮湿的墨香惊醒了记忆的褶皱。龙胆墨水味,与八岁那日父亲握着她小手临摹求和符号∑时,袖口沾染的墨香如出一辙——自己的小下巴搁在父亲左腕,感受着羊绒西装下脉搏的跳动。
赤足踩上飘窗台面时,大理石纹路沁出的凉意让她想起父亲书房的砚台。
苏雨烟攥着窗帘的手骤然收紧——路灯下,顾知宴的身影在暴雨中凝成一道孤弦。伞面浮在雨幕中,像枚不肯沉底的银杏书签。
厨房的智能灯感应到人影,亮起实验室级别的冷光。苏雨烟找出恒温柜里珍藏的祁门红茶,突然想起上周学术酒会上,顾知宴曾对侍应生说:“劳驾,茶要双倍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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