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混着犬吠刺破雨幕,土地庙残破的窗棂在风中发出呜咽。方衍跪坐在神像基座前,青衫下摆浸在积水中,五色石裂纹里渗出的青光如千足蜈蚣在他掌心游走。供桌上三盏长明灯突然同时熄灭,檐角铜铃无风自鸣十二声,惊得梁上蛛网簌簌落灰,露出横梁处"天启七年重修"的模糊刻痕。
"地脉在痉挛。"方衍将指尖按在五色石凹槽处,地气如冰针刺入天灵。神识顺着地脉经络延伸,青崖山的地气网络在识海具象成参天古树——本该莹白如玉的根系此刻爬满猩红血丝,最粗壮的寄生藤蔓从西北矿洞方向延伸而来,末端深扎在神像基座之下,正将香火愿力转化为暗红脓液。
王瘸子佝偻着背脊从偏殿摸来,怀中酒坛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二十年前山洪冲垮老君庙...咕咚..."他喉结滚动咽下后半句话,浑浊的独眼盯着神像右臂簌簌落下的彩漆。裂纹如蛛网在石质肌理蔓延,发出细碎龟裂声,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石胎内啃噬。
"东南巽位!"方衍扯下神像披帛掷向虚空,褪色的黄绸在半空燃成八卦阵图。土灵凝成的卦象尚未成型,西坡突然炸起此起彼伏的犬吠。三趾兽印烙在霜冻的麦田里,每个脚印都渗出腐臭黑水,被侵蚀的麦茬瞬间碳化成灰,腾起的黑雾里隐约有婴儿啼哭,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庙宇飞檐。
王瘸子枯爪死死扣住方衍右腿:"别去!那东西啃过李二家的黄牛..."他残缺的牙齿漏着风,脖颈青筋暴起:"骨头渣都没剩!肠子挂在槐树上三天才化脓!"话音未落,神像右臂轰然坠落,石化手掌触地瞬间化作齑粉,扬尘中浮现半透明青蛇虚影——那蛇首竟生着人脸,嘴角咧至耳根,蛇信吞吐间地脉灵气如烟丝被吸入口中。
方衍咬破舌尖喷出金血,血雾在尘埃里凝成镇灵符咒。青蛇却猛然膨胀三倍,蛇尾扫过神龛,供着的五谷杂粮瞬间霉变发黑。地脉之气倒灌入体,方衍感觉有冰冷活物在经络游走,丹田处神格震颤如遇天敌。识海中的青蛇虚影盘踞在五脏庙前,蛇信舔舐心脏处的金光,每舔一次都带走一缕神性。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方衍并指在胸前画出金光咒,却见青蛇鳞片浮现青铜棺椁纹路。剧痛中他踉跄撞翻供桌,香灰撒落处显出卦象——泽水困,大凶。破碎的陶罐里滚出三枚万历通宝,恰在积水里摆成"坎中满"的险局,铜钱表面的绿锈正化作活物般扭动。
麦田方向传来瓦罐碎裂声。方衍强提神力破窗而出,夜风裹挟着腥臭扑面。月光下,三百亩麦田已成腐臭沼泽,泥浆里翻涌着半溶解的鼠尸,露出森白肋骨的田鼠还在抽搐。结界残存的青光如风中残烛,正被三趾兽印里钻出的黑须蚕食——那些黑须顶端裂开七腮口器,贪婪吮吸地脉灵气时发出吮吸声。
"坎离易位,震兑相冲!"方衍踏着残存的界碑跃至半空,袖中铜钱结成七星阵。阵光触及黑水的刹那,地底传来闷雷脉动,五色石裂纹迸发刺目青光,竟在他掌心凝成女娲补天残影。虚影托举的石块缺失靛色一角,裂缝中渗出粘稠黑液,滴落时腐蚀得麦田腾起紫烟。
残影触及黑水的瞬间,方衍瞳孔骤缩——地脉深处纠缠的赤红脉络里,分明裹着一具青铜棺椁!三丈长的棺身刻满共工氏水纹,十二条玄铁锁链穿透山体,末端深嵌土地庙地基。锁链表面覆满青苔,却掩不住暗红血锈,最靠近棺首的锁环上还挂着半片破碎的青铜傩面。
王瘸子的惨叫从庙内传来。方衍返身撞开庙门,腐朽的门板在暴雨中炸成木屑。老头瘫坐在碎砖堆里,裤脚被青蛇咬破处渗出黑血,那血液落地竟生出细密红丝,如活物般爬向神像基座。更骇人的是五色石裂纹已蔓延至神像眉心,缺失的靛色石片位置,赫然插着半截生锈的青铜钥匙——钥匙柄端的螭龙纹正在褪去铜绿,露出下方"归墟·癸亥"的阴刻篆文。
东南山涧炸响利爪磨石声,惊起满林寒鸦。方衍抓起青铜钥匙的刹那,地脉中的青蛇虚影尖啸破体而出。他右臂浮现蛇鳞状纹路,指尖触到钥匙柄端凹陷——那是个残缺的八卦图案,与五色石裂纹完美契合。雨滴砸在青铜钥匙上蒸腾起猩红雾气,在虚空凝成半幅海图,东北角缺失处正是矿洞方位。
"三十年前...张铁匠下井捞祭品..."王瘸子蜷缩在墙角喃喃,指甲抠进地砖缝隙:"井底的铁链会动...他上来时少了条腿,伤口长满鱼鳞..."话音未落,整座庙宇突然倾斜。方衍扶住供桌时摸到黏腻液体——神像开裂的右眼竟在渗血!混着朱砂的"血泪"在桌面蜿蜒,勾勒出矿洞方位的山形图,图中标注的巽位正是青蛇虚影钻入地脉的方位。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轰鸣,仿佛有庞然巨物在翻身。方衍丹田剧震,青蛇在他经络中留下的冰冷轨迹突然发烫——右臂鳞片已蔓延至肘部,在雨夜里泛着幽幽青光。五色石突然自行浮空,缺失的靛色部位射出光束,穿透雨幕指向老井方向。井口石栏上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石质眼球缓缓转向庙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