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紫外线灯的手掌在证物台上印出冷汗,镜中红盖头的残影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宋晚舟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这位民俗学教授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像是从旧收音机里钻出来:"你发来的青瓷残片照片,内侧釉面是不是有螺旋纹?"
窗外的暴雨此时突然猛烈起来,雨点砸在法医中心的防弹玻璃上,炸开一朵朵惨白的水花。我凑近证物袋,那些胭脂红瓷片的内壁果然布满细密的螺纹,像是有人用头发丝蘸釉描了千万个同心圆。
"这是阴契葬的镇坛。"宋晚舟的呼吸声陡然加重,"找找瓷片边缘有没有黏着物,要快!"
当镊子尖挑起瓷片缺口处的褐色结块时,冷藏柜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本该维持在4℃的尸柜温度表正在急速攀升,存放男尸的抽屉缝隙渗出靛青色雾气。我抓起消防斧砸开柜门,那具尸体表面的暗红纹路已变成血痂,更可怕的是他大张的嘴里,正源源不断涌出混着骨灰的胭脂膏。
城郊合芳斋的匾额斜挂在门楣上,雨水泡胀的"香"字裂成两半。我跨过门槛时踩碎了什么东西——满地都是碾成粉末的沉香木,其间混着细碎的青瓷渣。小周举着物证袋的手在抖,我们从香灰里筛出的,分明是半截带着婚戒的指骨。
"店主死在二楼。"陈警官的橡胶鞋套在楼梯上打滑,木质台阶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深处那间厢房的门轴缠着三圈铁链,锁头却诡异地挂在三米外的窗框上。推开门瞬间,浓烈的茉莉香混着尸臭扑面而来,像是有人把整座花园塞进了停尸房。
檀木床架上仰躺着个穿香云纱的老者,十根手指深深插进自己眼眶。最骇人的是他大张的嘴里塞满青瓷片,那些锋利的瓷刃割裂了口腔,却严丝合缝地拼成个完整的"囍"字。小周这时突然指着尸体的脖颈尖叫,在喉结位置,一抹胭脂红正从皮肤下渗出来。
"是阴契葬的主坛。"宋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黑伞往下淌,"要找半人高的青瓷坛,坛身必须有雌雄蛇纹。"她腕间的银镯擦过门框,竟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
我们在神龛后的暗格里找到了它。两米高的青瓷坛像截畸形的树桩蹲在阴影里,坛口封着七层浸血油纸。当手电筒光束扫过釉面时,那些阴刻的蛇纹突然活过来似的,金线勾勒的蛇眼在暗处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退后!"宋晚舟抢过我手里的撬棍,却见坛口的油纸正在自发剥落。陈年血渍在空气中氧化成靛青色,露出底下用金漆描画的符咒——正是男尸耳道里那块丝帛上的纹样。坛内堆积的灰白色粉末散发异香,其间混着几缕缠着红线的头发。
小周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他口罩边缘渗出来黑色的黏液。我这才发现整个暗室的墙壁都在渗水,那些顺着砖缝流淌的液体泛着诡异的胭脂色,在地面汇成溪流般的"喜"字。
证物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我从死者手机上恢复的视频正在播放:摇晃的镜头里,穿靛蓝布袍的驼背老人站在焚化炉前,怀里抱着一个青瓷坛。他枯枝般的手指探入坛中,抓出把骨灰撒向炉火。烈焰腾空的瞬间,视频背景里传来丝绸撕裂的声响,紧接着画面闪过半张描金红盖头。
"是炼窑祭。"宋晚舟的指尖划过暂停画面里模糊的盖头轮廓,"古时烧制祭器要用活人血祭,后来演变成用新婚夭折者的骨灰混入瓷胎。"这时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位置赫然有道胭脂色的蛇形胎记,"二十年前青石巷大火,瓷窑里挖出九具缠着红绸的尸骨......"
冷藏柜的警报声再次炸响。我们冲进停尸间时,青瓷坛不知何时出现在尸柜的顶端,坛身蛇纹的金线正在融化,变成血珠往下淌。男尸的右手此刻突然抬起,食指精准地指向了我,那个朱砂"囍"字此刻红得刺眼。坛中的骨灰开始沸腾,在空气中凝成新娘盖头的形状,我听见耳边响起婚礼唢呐的调子,却透着送葬的悲怆。
陈警官的对讲机突然爆出杂音,接线员颤抖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缫丝厂地下车库发现九具裹蚕丝的尸体,都...都戴着青瓷面具!"
此时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响更急了。我摸到防护服内袋里的青瓷碎片正在发颤,那些胭脂红的釉色透过布料渗出来,在我掌心烙出个灼热的"癸"字。
午夜十二点的解剖台泛着冷光。我戴着三层手套剖开店主尸体的胃袋,腐液里泡着一团未消化的丝帛。清洗后展开的布片上,金线绣着段残缺的婚书:"...寅时三刻,陈氏女哭嫁三声,吴郎捧瓷坛接亲,过火盆时新妇罗裙溅火星..."
这时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瓷器滚动的声音。我握紧解剖刀转过身,看见冷藏柜的观察窗上结满了冰花,那些霜纹正自动组成交缠的蛇形。男尸所在的抽屉缓缓滑出,他的胸腔不知何时凹陷成瓷坛形状,脏器间填满混着骨灰的沉香木屑。
更衣镜此刻突然爆裂,飞溅的玻璃碴中,那个红盖头身影再次浮现。这次她脚边的血字变成了完整的"永结同心",而我的防护服袖口不知何时竟沾上了胭脂膏,正散发出合芳斋暗室里的异香。
喜欢张老三讲故事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张老三讲故事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