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左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广宗城门。
他的官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身后城门轰然关闭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仿佛那沉重的关门声是对他尊严的最后一次践踏。
三天前,他趾高气扬地进入这座叛军占据的城池,带着天子的诏书和监军的威仪;而现在,他却像一条丧家之犬,被张角那个妖道玩弄于股掌之间。
左丰摸了摸怀中那份奏章,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那是他被迫写下的、足以毁掉卢植仕途的文字。
“卢子干,你见死不救,害我受此奇耻大辱...”左丰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想起自己被黄巾贼按在地上,张角那双阴冷的眼睛俯视着他,如同看待蝼蚁。
远处汉军营地的火光渐近,左丰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他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将这场屈辱转化为对卢植的致命一击。
“左黄门!”营门前的士兵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快禀报卢中郎,左大人回来了!”
左丰冷笑一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强撑着挺直腰板。他必须维持最后的体面,至少在卢植面前不能露怯。
当卢植带着一众将领匆匆赶来时,左丰已经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宦官姿态。只是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这三天的煎熬。
“左黄门无恙归来,实乃天佑。”卢植拱手行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左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位北中郎将。
卢植的甲胄上沾满尘土,显然这几日并未闲着。他的面容比三日前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显示出连日征战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透着坚毅。
“卢将军看起来并不担心本官的安危啊。”左丰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刺。
“莫非是盼着我死在贼人手中?”
营门前的气氛骤然凝固。卢植身后的副将宗员握紧了剑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卢植抬手制止了部下的冲动,淡然道:“左黄门说笑了。这几日我军加紧攻城,正是为了早日救出大人。只是贼人防守严密...”
“够了!”左丰厉声打断,袖中的手因愤怒而颤抖。
“我在贼营中受尽折磨时,你在做什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卢子干,你可知张角是如何羞辱我的?他让我像狗一样爬行,逼我吃猪食!”
卢植眉头微蹙,却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大人受苦了。但用兵之道...”
“用兵之道?”左丰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癫狂,“好一个用兵之道!我看你是存心要我的命!”
宗员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左大人,卢中郎连日督战,士兵伤亡已达千人,您怎能...”
“宗将军!”卢植一声断喝,随即转向左丰,深深一揖,“下官治军无方,部下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左丰阴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忽然收敛了怒容,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卢将军言重了。本官这几日受了惊吓,言语多有冒犯。既然平安归来,还需尽快向陛下复命。”
卢植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但仍恭敬道:“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在营中歇息...”
“不必了。”左丰一甩袖袍,“本官这就启程回京。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临行前,有些事情需向陛下如实禀报。”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身后留下一片凝重的沉默。进入帐内,左丰立刻唤来随行的小黄门。
“笔墨伺候。”他命令道,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小黄门迅速备好纸笔,左丰提笔蘸墨,却忽然停住。他想起张角逼他写奏章时的情景——那个妖道竟要他亲笔写下卢植贻误战机的罪状,作为放他性命的交换。
“大人?”小黄门小心翼翼地唤道。
左丰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不必了。”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在张角胁迫下写好的奏章。
“你立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回洛阳,将此奏章面呈陛下。”
小黄门接过奏章,犹豫道:“大人不先回京?”
“我随后就到。”左丰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记住,此事务必机密,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命你回京取御赐之物。”
待小黄门离去,左丰终于卸下伪装,瘫坐在席上。
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若卢植得知自己上奏弹劾他,会作何反应?
“不,他不敢。”左丰喃喃自语,抚摸着自己光滑无须的下巴,“我有陛下信任,他区区一个外臣,能奈我何?”
帐外,卢植与宗员站在不远处,望着小黄门骑马离去的背影。
“中郎,那阉人必是去告黑状了!”宗员急道,“不如我派人截下那小黄门?”
卢植摇摇头,目光深邃:“不可。拦截天使,形同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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