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清晨,许明远站在院里的银杏树下,仰头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雪人已经融化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蓝围巾软塌塌地搭在残余的雪堆上,像一条搁浅的小船。风筝线依然悬在空中,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爸爸,星星爷爷昨晚来过了。"小满穿着睡衣跑出来,手里举着一片金箔纸,"你看,龙风筝的鳞片少了一片!"
许明远蹲下身,接过那片金箔。确实,昨天明明有二十四片,现在只剩下二十三片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昨晚睡前他还数过。
"可能是风吹走了。"他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却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那片孤云还在,形状却从燕子变成了一只展翅的风筝。
李玉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明远,来吃早饭了。"
餐桌上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粥,其中一碗旁边放着那本《星座图鉴》,翻到猎户座的那一页。许明远的手指轻轻抚过便签上蓝志远的字迹,墨迹依然清晰如新。
"妈,您昨晚睡得怎么样?"许明远问道,注意到母亲眼角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
李玉芹搅动着粥,眼神清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志远在农场,用冻僵的手给老乡剪窗花。那么冷的天,他的手指都裂了口子,血把红纸都染透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他笑得那么开心。"
许明远想起养父许建国临终前的话:"那个人...眼里有和我一样的眼神..."现在他终于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是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要为他人点亮一盏灯的坚持。
"我今天想去趟第七机械厂的老厂区。"许明远突然说。
李玉芹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搅动粥:"去吧,东门传达室的老张可能还在。他和志远...还有你养父,当年是一个车间的。"
第七机械厂早已改制搬迁,老厂区只剩下几栋破旧的厂房。东门传达室里,一个白发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老张师傅?"许明远试探着问。
老人抬起头,眼睛在镜片后眯起:"你是?"
"我是许建国的儿子,许明远。"
老张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他摘下眼镜,上下打量着许明远:"像,真像!特别是这眉眼,跟你生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您认识我生父?"
"何止认识!"老张拉着他坐下,"蓝志远和许建国当年可是我们车间的'双子星',一个搞机械设计,一个专攻材料科学。75年那会儿,他们合作的那个航空项目差点就..."老人突然停住,摇摇头,"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什么项目?"许明远追问。
老张犹豫了一下,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皮盒子:"建国临走前来找过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来问,就把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叠发黄的设计图纸和一本工作日志。许明远翻开日志,养父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1975年11月3日。与志远兄完成新型航空材料测试,抗拉强度超出预期30%。厂领导决定申报部里评奖。志远兄坚持将我的名字放在第一位,说我的热处理方案是关键。其实他的结构设计才是灵魂..."
许明远的手指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1975年12月10日。评奖结果公布,只有我一人获奖。志远兄因家庭成分问题被除名。我去理论,被书记警告不要多事。志远兄反而安慰我,说科学没有阶级性,成果能为国家所用就好..."
日志最后一页写着:
"1976年3月18日。志远兄的妻子今早难产去世,留下一个男婴。他因'反革命言论'被连夜带走调查。我托关系去医院抱回孩子,决定抚养他长大。给孩子取名'明远',取'志存高远,心向光明'之意。等志远兄回来,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许明远的视线模糊了。原来他的名字承载着两个父亲共同的期望。
"他们后来...见过面吗?"他艰难地问。
老张叹了口气:"八十年代平反后,志远回来找过。但那时建国已经调去西北研究所,你们搬走了。再后来..."老人指了指铁盒底层。
许明远掀开垫纸,发现一张1995年的合影:背景是西北的戈壁滩,蓝志远和许建国并肩而立,中间站着少年时期的自己。背面写着:"重逢于酒泉,明远十五岁生日。"
他竟然完全不记得这次见面。
回家的路上,许明远的手机响了。是李玉芹的主治医师:"许先生,您母亲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了。那个病灶...消失了。从医学角度,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推开家门,许明远闻到一股熟悉的艾草香。客厅里,李玉芹正在教小满包青团,桌上摆着几个成品,形状酷似小小的风筝。
"回来啦?"李玉芹抬头微笑,"正好,青团刚出锅。你爸以前总说,艾草要采清明前的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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