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蓝思远平静地反问,"让你出于愧疚或感激而接纳我?那不是我要的关系,明远。"
许明远哑口无言。他想起文件袋里那些转账记录、信托文件,没有一件是以蓝思远的名义做的。这个男人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蓝思远喝了口水,"因为我快死了。"他说得如此直接,让许明远心头一震,"我不想带走这个秘密,让你将来偶然发现时更加痛苦。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认为你有权知道林悦的另一面,她战斗得多么勇敢。"
许明远眼眶发热,"我辜负了她。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别这么想。"蓝思远打断他,"抑郁是一种狡猾的疾病,最亲近的人往往最后察觉。林悦非常爱你和小满,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痛苦——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家庭。"
许明远低下头,泪水滴在桌面上。"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为她们做的一切。"
"不需要感谢。"蓝思远轻声说,"能够帮助她,是我的荣幸。林悦就像...我从未有过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许明远心中的某个锁。他抬头看着蓝思远衰老的面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珍视苏晴和小满——他在弥补生命中缺席的父爱,以一种最无私的方式。
"您爱林姨吗?"许明远脱口而出。
蓝思远微笑,"以我的方式爱着。我们这年纪的爱情不同于年轻人,更多是陪伴和理解。"他看向窗外,"我前妻走后,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任何人。直到遇见小琳,她让我明白心是有弹性的,可以同时容纳对逝者的怀念和对生者的爱。"
许明远想起自己对林悦的执着,以及最初对苏晴的保留。他花了两年才敢对苏晴说"我爱你",而即使现在,他仍会在林悦忌日那天消失一整天。
"您...您恨我吗?"许明远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这些年我对您..."
蓝思远摇头,"我理解你的防备。你父亲对你很严厉,你自然对'父亲角色'充满警惕。"他顿了顿,"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你有勇气做自己,敢于表达不满。我一生都在努力满足别人的期待——父母的、妻子的、社会的...直到躺在病床上,我才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许明远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完美的男人会有这样的遗憾。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或许源于相似而非相异——都困在各自对"父亲"和"男人"的定义里。
"关于治疗..."许明远犹豫着开口。
"我明天会去医院做第二周期化疗。"蓝思远出人意料地说。
许明远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您决定放弃?"
"我改变主意了。"蓝思远微笑,"今天下午,小满问我能不能活到她七岁生日。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突然想再努力一下。"
许明远喉头哽住。他想起了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和她对蓝思远毫无保留的爱。小满失去了一个亲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我会陪您去。"许明远说。
蓝思远点点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弯下腰,手帕捂住嘴。咳嗽停止后,许明远惊恐地看到手帕上的血迹。
"没事的,"蓝思远喘息着说,"肿瘤压迫导致的,医生说过。"
许明远扶他回房间,帮他躺下。蓝思远的呼吸浅而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许明远拿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明远,"蓝思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关于那笔信托基金..."
"我知道,是为了小满。"
"不,不只是这样。"蓝思远艰难地呼吸着,"那是我前妻的遗愿。我们没有孩子,她希望...希望我们的积蓄能帮助有需要的孩子。林悦出事时,我想起了这个承诺。"
许明远胸口发紧。原来一切都有因果,所有的善行都是爱的延续。
"您前妻...她是什么样的人?"许明远轻声问。
蓝思远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神色,"她是个画家,喜欢在雨天喝茶,讨厌胡萝卜,笑起来有酒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癌症带走了她的身体,但带不走这些细节。有时候,记住一个人爱吃什么、讨厌什么,比记住她的成就有意义得多。"
许明远想起林悦喜欢在咖啡里加三块糖,讨厌芹菜;想起她总是把袜子叠成小球,睡前必须读几页书。这些细节曾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
"我会告诉小满关于她妈妈的事,"许明远说,"所有的事,包括她的挣扎和勇气。"
蓝思远点点头,闭上眼睛。许明远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他轻声说:"爱不是占有,明远。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逝去的。"
许明远站在门口,看着蓝思远瘦削的侧脸。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形成一道银色的线,仿佛将生与死、过去与现在温柔地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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