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收缩成更紧密的队形,如同一条受惊的蜈蚣,在泥泞的古道上加速爬行,沉重的脚步声和辎重车轮碾过枯枝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林间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柏朗的队伍刚刚进入古道最狭窄的一段——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巨大的板状树根如墙壁般隆起,头顶是浓密交织、遮天蔽日的树冠——异变陡生!
“咻——!”
一声凄厉得几乎要撕裂浓雾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密林深处破空而来!那声音尖锐、短促、带着一种死亡降临的冰冷气息。
“噗!”
一道乌黑的影子,快如闪电,带着令人心悸的破风声,几乎是贴着柏朗上校那顶装饰着华丽帽徽的军帽帽檐擦过!
冰冷的劲风甚至掀动了他鬓角的几缕金发。那东西去势不减,“夺”的一声闷响,深深钉入了柏朗右侧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望天树的树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整个队伍瞬间僵住,所有动作都停滞了。士兵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端着枪,茫然地寻找着袭击的来源。柏朗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勒住缰绳,栗色马惊得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帽檐——完好无损,但刚才那冰冷的死亡触感却无比真实。
马嘉理中尉反应最快,他猛地拔出左轮手枪,枪口颤抖着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嘶声大喊:“敌袭!隐蔽!找掩护!”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了调。
士兵们如梦初醒,惊恐地叫喊着,慌乱地寻找着树干、岩石作为掩体,胡乱地拉动枪栓,枪口指向浓雾弥漫、深不可测的丛林深处。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柏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腐殖质气息的冰冷空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目光死死盯向那支深深没入巨树的箭矢。
那是一支简陋却异常致命的竹箭。箭杆粗糙,尾羽是深褐色的山鸡翎毛。
但最令人胆寒的是那露在树干外寸许的箭镞——并非金属,而是某种经过精心打磨的黑色坚硬骨头或兽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幽光。
箭镞上,涂抹着一层粘稠的、墨绿色的汁液,正顺着笔直的箭杆缓缓向下流淌,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
“见血封喉!” 向导发出一声绝望的、非人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缩到一块岩石后面,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是景颇人的毒箭!沾上一点……就……就死定了!” 他的恐惧瞬间感染了周围的士兵,几个离得近的士兵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浓雾依旧翻滚,冰冷的水滴依旧“嗒嗒”落下。看不见任何敌人,只有那支剧毒的骨箭,如同一个无声的、来自幽冥的警告,深深地楔入巨树的心脏,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中,一个冰冷、苍老、带着浓重景颇口音,却异常清晰、如同钢铁摩擦岩石般刺耳的汉语声音,穿透层层浓雾,从四面八方、从每一片树叶背后、从每一道岩石缝隙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入侵者的耳膜和心上:
“洋人!听——好——了——!”
声音在幽谷中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威严。
“这——是——景——颇——人——的——土——地!”
“再——进——一步——”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
“下——一——箭——取——命——!”
“取命!取命!取命……” 山谷忠实地重复着这最后的死亡宣言,余音袅袅,久久不散,最终彻底融入浓雾与死寂之中。
冷汗,瞬间浸透了柏朗的脊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紧握着缰绳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支剧毒的骨箭,仿佛要把它烙印在灵魂深处。
那墨绿色的毒汁,在潮湿的树干上缓缓晕开一小片阴森的痕迹,散发出微弱的甜腥,如同地狱的邀请函。
向导那句带着哭腔的“见血封喉”还在耳边回荡,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上校!我们……”马嘉理中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举着左轮手枪的手腕也有些不稳,枪口徒劳地指向浓雾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空茫。
士兵们蜷缩在树干和岩石后,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毒箭的恐惧。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队伍,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
“闭嘴!”柏朗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他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惊骇中挣脱出来,属于军人的铁血意志重新占据了上风,尽管这意志下是冰冷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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