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店区中学采用的是蒸饭制度,寄宿的学生,每顿都要提前把饭盒里装上米,送到食堂去,由食堂的工作人员把饭盒放到一个大箴子里面去蒸,吃饭时,学生自己去端饭盒就可以了。
至于下饭菜,食堂会统一炒一些菜,有需要的学生,花钱去买菜!
周卫国当然不会去买食堂炒的菜。他的母亲,不但给他买了一个铝制的饭盒,让他每顿蒸饭,还让他带了一大陶罐咸菜下饭。
此时的高中,学生白天上课,晚上的晚自习,全班同学都在煤油灯下看书。
周卫国没有煤油灯,陈梦涵的灯最亮,她便邀请他过来和她共用一盏灯。
有了和孙老师这次的交谈,周卫国倒是不抗拒别人的善意帮助,他大方地来到陈梦涵身边,坐下来开始看书。
在所有学科中,陈梦涵最喜欢地理。
今晚,她就正在学习地理。一本地图册在她手下哗啦啦翻动,惊起梁上栖息的几只蝙蝠,扑棱棱扇动翅膀,飞出了教室。
"你看!"
陈梦涵突然抓住周卫国的手往地图册上一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等高线每圈缩进五毫米,实际就是海拔升高五百米。"
周卫国的脸上一红,陈梦涵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喷出的气息,使玻璃罩里的火苗忽地蹿高,映得陈梦涵放在课桌边上的铝饭盒明晃晃的。
那盒盖上,刻着"劳动光荣"四个字,里头装着一个白面烙的饼子,这是她给周卫国准备的夜宵。
她知道,这个帅气聪明的小伙子,由于舍不得在饭盒里多放米,每顿蒸的饭,几乎都是稀粥,弄得他每天都饥肠辘辘,腹鸣如鼓。
拿陈梦涵的话来说,她母亲是公社养猪场的,趁职务之便,隔三差五总能给家里拿回一把麦麸,所以,她家不缺这么一口吃食。
知道陈梦涵没有恶意,周卫国没有拒绝陈梦涵递过来的白面饼,他大方地接过来,便啃了起来。
碎屑落在等高线上,像撒了一把星子。
"给。"
陈梦涵看他狼吞虎咽地吃自己的白面饼,便又递过来一个装满温水的瓶子。
周卫国讪笑着接过来,感觉到了她柔软的手指间带着的余温,似乎比煤油灯发出的光,还要温暖。
他就着那瓶子温水,把手里的饼子啃完,免得肚子又发出雷鸣般的咕噜声,让同学笑话,自己尴尬!
窗外飘起雪粒子,打在瓦片上沙沙响。陈梦涵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处子体香,混合着地图册上的霉味,让周卫国想起了母亲晾在院里的蓑衣。
开校前,母亲刘玉梅就是披着那领蓑衣,走了十二里山路,卖掉家里的那只生蛋的老母鸡和一些鸡蛋,才换来他书包里的这些笔墨纸砚和那个铝制饭盒。
他感激地看了这个姑娘一眼,然后,又低头啃起书本来。
下了晚自习,周卫国又向数学老师家走去。
数学老师老李头的宿舍在锅炉房后头。
周卫国叩门时,正看见老头把《数论初步》藏进搪瓷脸盆底下。
"进来!"
孙老师扯过床单盖住箱子,端起一个泡了几粒枸杞的杯子,看了看那几粒在沸水里浮沉的枸杞,又看了看周卫国,没好气地道:
"你上次问的极限问题,用这个法子解..."
周卫国根本不在意老李头的态度,他知道,老李头喜欢着他呢!
只是,他每次问的问题都太过刁钻古怪,很多时候都让这个曾经到燕京大学进修过的老数学老师下不来台,常常要冥思苦想几天,才能给出答案,难怪老李头要给他脸色看。
火炉上的铝锅突然咕嘟冒泡。周卫国盯着翻腾的白气,想起大姐熬猪草的样子。家里的灶台上,总是飘着这种带苦味的雾,二姐常被呛得边咳边往火塘里塞柴草。
"走神了?"孙老师敲敲他面前的《高等数学教程》,扉页上,"燕京大学"的钢印已模糊成一片泪痕。
周卫国收回心思,一老一少,开始在油灯下钻研。
老李头讲得十分用心,好容易遇到一棵好苗子,他可不想白瞎了。
学完了,老李头打开床头上的一个饭盒,说道:“小子,今天食堂蒸的馒头,硬邦邦的像块石头,我牙口不好,啃不动,只好便宜你小子咯!”
周卫国看着那蓬松软和的白面馒头,不好意思地道:“李老师,你们老师也是吃的定量,你总把口粮让给我吃,身体饿坏了怎么办?”
老李头不屑地道:“切,我一个糟老头子,还在乎这么一口吃食?中午我才吃过红烧肉呢!这个馒头,又冷又硬,我可不稀罕,快点拿上,麻溜滚蛋,我要睡觉了,这两天,被你小子问的问题搞的头昏脑胀,我可得好好休息休息!”
周卫国知道老师是心疼他,便不再推辞,接过馒头道了谢。他走出老师宿舍,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周卫国把馒头小心地揣进怀里,加快脚步往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睡熟。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打开怀里的馒头。馒头还残留着老师手心的温度,他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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