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义庄的瓦当间碎成细雪,沈予乔指尖捏着半片卷边的羊皮,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影。三具女尸并排停在松木板上,喉头处的指痕呈紫黑色,像缠绕的枯藤——这是她们生前共同的伤痕,却不是致命伤。真正的死因,藏在她们发间的羊皮纤维与指甲缝里的寒山石粉中。
"驻颜散的方子,《千金方》里只记了七味药。"她对着空气说话,笔尖在验尸格上划过,墨汁在"颅骨无损伤内脏无中毒"处晕开小团阴影,"但寒山石性极寒,若混入铅粉......"指尖忽然顿在"右耳后豌豆大小瘀斑"的记录上,三具尸体此处都有相同的针孔状伤痕,像被人用细针扎过。
木门"吱呀"推开时,带进来半片残月。李偃飞的皂靴碾过门槛积雪,腰间铁剑与牛皮卷宗相撞,发出闷响:"教坊司的老吏说,王二妻投井前,曾被人用药膏抹脸,说是能治风寒疹子。"他抖开泛黄的卷宗,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灰,"你看这'病逝'的'病'字,收笔时拖出的鼠尾纹,和妙笔阁残卷上'林妙音'的'妙'字如出一辙。"
沈予乔放下狼毫,指尖掠过卷宗上重叠的墨迹:"三年前冬月,正是初雪封山的日子。寒山石产自终南山阴面,寻常药铺断不会在那时进货。"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细颈瓷瓶,倒出几粒朱砂色药丸,"今早去太医院查档,发现二十年前淑贵妃薨逝前,太医院曾秘密采购过千金寒山石——那时林妙音刚入宫廷,做的正是尚药局的画工,专门给药材图谱描色。"
李偃飞的手指骤然收紧,卷宗边角在他掌心压出褶皱:"王二妻被强征的时间,正是淑贵妃薨逝后三个月。教坊司的人说,带走她的马车车辕刻着莲花纹,那是......"他忽然顿住,喉结滚动,"是已故刑部侍郎周显仁府上的徽记。"
窗外传来夜鸦啼叫,沈予乔的笔在"周显仁"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墨点溅在验尸格的"死亡时间"栏:"周显仁三年前突然辞官,说是要回乡守坟,可他老家地方志上,根本没有他祖坟的记载。"她忽然指向女尸耳后的瘀斑,"你看这伤口,像是用鼠须笔戳出来的——林妙音最擅长的,就是用鼠须笔在瓷瓶上画缠枝莲纹。"
两人对视时,义庄屋顶传来瓦片轻响。李偃飞手按剑柄冲出门去,只见道白影掠过墙头,衣摆扫落的积雪中,混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羊皮。沈予乔追出来时,恰好捡到那片羊皮,借着月光,看见上面用朱砂画着半朵残败的莲花——正是周显仁府的徽记。
"去妙笔阁。"沈予乔忽然转身,将羊皮收进袖中,"林妙音死前留下的残卷,除了题字,还有半幅没画完的人像。现在看来,那不是人像,是......"她顿住,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是人皮画卷的草图。"
妙笔阁位于西市街角,二楼的雕花窗棂早已破败,蛛网在残月下泛着银光。李偃飞踢开挡路的碎瓦,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墙上斑驳的墨迹——那是幅未完成的画卷,画中女子面容模糊,脖颈处却清晰地描着七道弧线,像极了女尸喉头的指痕。
"这里。"沈予乔蹲在墙角,捡起半片碎瓷,瓷片上用金粉画着半枝莲,花蕊处嵌着极小的寒山石粉,"驻颜散的秘方,应该不止七味药。寒山石性寒,需用莲花露调和,而周显仁府的莲花池,正好产一种墨莲,花瓣能解寒毒。"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梁上悬挂的牛皮箱上,"把它取下来。"
箱子落地时扬起灰尘,李偃飞皱眉后退半步:"什么味道?"像是陈年老酒混着血腥气,黏腻地贴在喉间。沈予乔掀开箱盖,手突然僵住——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张人皮,每张人皮的耳后都有针孔状伤痕,面容虽已干枯,却能看出与义庄女尸极为相似。最上面那张,额角有颗红痣,正是王二妻画像上的特征。
"这是......"李偃飞的声音发哑,看见人皮边缘用蝇头小楷写着字,"‘周府第三十七个,墨莲露浸三日,寒山石粉敷七次’......"他忽然想起教坊司老吏的话,王二妻被带走时,曾说自己"要去做仙女",原来所谓的"仙女",是被制成驻颜的人皮面具。
沈予乔的指尖划过人皮上的朱砂印记,忽然发现每张人皮的脖颈处,都用金线绣着极小的莲花纹——与屋顶那人衣摆上的残片吻合。她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周显仁辞官后,曾在府中大兴土木,修建"镜花阁",说是要供奉仙子,现在看来,那阁中供奉的,怕是这些用活人面皮制成的"画卷"。
更声从远处传来,已是子时三刻。沈予乔将人皮重新收好,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偃飞拔剑冲下楼,却见个十四五岁的小乞儿正趴在破窗上,眼中映着火折子的光:"官爷,刚才有个穿白衣服的姐姐,给了我这个。"他递出片薄如蝉翼的羊皮,上面用朱砂画着周府的地形图,后园位置标着个醒目的"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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