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的飞檐上挂着冰棱,在正午阳光里折射出细碎光斑。沈予乔攥着袖口的醋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正是暗格里那支"离魂香"的味道。十二幅画卷在紫檀木架上徐徐展开,每幅画中女子都眼尾垂泪,人面桃花的胭脂色下,暗藏着用鸡血勾描的火焰纹。
"大胆民女,竟敢擅闯禁宫!"金銮殿内,侍卫的刀鞘撞击声此起彼伏。林妙音(或者该说林妙华)却恍若未闻,月白色裙裾拖过汉白玉台阶,左脸的银制面具在蟠龙柱下投下阴影:"陛下可还记得,庚午年三月,画舫上烧死的三个官妓?"她指尖划过第二幅画卷,含雪的眼睛突然在阳光下转动,眼瞳里倒映着龙椅上皇帝骤然绷紧的下颌。
沈予乔瞥见皇帝身侧的李通判猛地缩了缩脖子——正是昨夜在城南别院侥幸逃生的监工。她突然想起林妙华留在妙笔阁的锦盒,里面除了簪子和账本,还有半幅烧焦的官服残片,绣着与李通判腰间玉佩相同的缠枝莲纹。醋袋的绳子在掌心勒出红痕,她朝李偃飞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打翻殿角的铜炉,炭火星子溅在青砖上,混着预先备好的陈醋蒸腾而起。
沉水香的气息突然被酸雾冲淡。林妙华的指尖一颤,画卷上含雪的面容瞬间模糊,露出底下羊皮的纹理。沈予乔看见她藏在袖中的玉管正在滴血——那是启动迷香的血引。"没用的,"她脱口而出,"醋能破百香,你忘了《易容秘录》里写的?'离魂香遇酸则散,需以人血为引方得持久'。"
金銮殿内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皇帝面前的案几上,九龙公道杯中的酒液正泛着诡异的紫泡——那是迷香入酒的征兆。林妙华的面具"当啷"落地,露出左脸光洁的肌肤,眼尾朱砂痣在醋雾中格外妖冶:"原来沈姑娘都知道了。"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冷,"可你知道吗?这张脸本该属于妙音姐姐,是我从她脸上'撕'下来的。"
李偃飞的手按在剑柄上,却看见她指尖勾住左脸的皮肤,轻轻一扯——淡青色的人皮面具剥落,底下是与王二妻画像分毫不差的面容,只是右耳后有颗红痣,正是三年前投井的"王二妻"才有的标记。"林妙华!"他终于喊出这个在卷宗里画满问号的名字,"三年前你假死遁入井底,是妙音姐姐顶了你的罪名,被泼火油毁容!"
殿外的北风卷着雪花灌进来,林妙华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她从袖中取出半幅残破的婚书,纸页上"林妙音许配王二"的字迹被火灼去半边:"没错,姐姐替我嫁进王家,替我挨了那碗火油。"她望向皇帝,眼中泛起血色,"可陛下知道吗?王二不过是个棋子,真正让画舫起火的,是李通判手里的那道盖着'兴庆宫印'的手谕。"
李通判"扑通"跪下,玉笏砸在地上:"陛下明鉴!是她们妖言惑众......"话未说完,林妙华已甩出第三幅画卷。画中绿腰的肚子高高隆起,小腹处有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她被剖开取子的伤口。"绿腰的孩子,"林妙华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被他们拿去献给太医院做'紫河车',说能治宠妃的虚症。"
沈予乔的醋袋"啪嗒"落地。她终于想起妙笔阁暗格角落的血字,那些被墨团浸透的控诉,原来每个字都滴着三年前的血。林妙华踉跄着走向龙椅,袖口滑落的银镯叮当作响:"姐姐毁容后,在破庙教我画画,教我调制迷香,用自己的脸做范本,让我学会易容术。"她忽然扯开衣领,左肩上烙着与李通判相同的缠枝莲纹,"这是官妓的印记,他们说,我们的身子都是皇家的。"
皇帝的手指深深掐进龙椅扶手。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羽林卫已经将兴庆宫围得水泄不通。李偃飞看见林妙华悄悄摸向腰间的锦囊——那是在妙笔阁暗格见过的、装着十二支迷香的锦盒。他突然想起秘录里的警示:"离魂香集十二支,燃之可引百人共幻,使用者必遭反噬。"
"妙华!"沈予乔突然冲上前,抓住她握锦囊的手。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林妙华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掐烂:"沈姑娘,你闻过百香殿的梅香吗?"她忽然低笑,"当年他们就是用梅香掩盖火油味,等我们察觉时,舱门已经被钉死了。"她望向殿外飘落的梅花,眼神温柔得可怕,"姐姐说,要在腊八节让真相见见阳光,可阳光底下,哪有什么干净的影子呢?"
醋雾渐渐散去,沉水香的气息又开始蔓延。沈予乔看见李通判的瞳孔正在急速收缩,他望着画卷上的绿腰,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别过来......不是我要烧你,是上头的命令!"皇帝的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当年参与画舫案的信物。
林妙华趁机扯开锦囊,十二支玉管在掌心排列如蝶。李偃飞大喝一声"不可",同时甩出腰间的九环刀。玉管应声而碎,红色粉末混着鲜血飞溅在画卷上,十二幅美人图突然同时睁眼,眼瞳里倒映着同一个场景:画舫起火的夜晚,三个官妓被铁链锁在舱内,绿腰用牙齿咬断李妙音(林妙音)手上的绳索,自己却被火油泼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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