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查出些什么?"太子妃的声音带着颤音,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殿下他...他落水前曾说胸口发闷,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沈予乔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三道指甲抓伤,新鲜的血痕还在渗液。"殿下是中毒。"她决定直言,反正东宫迟早会知道,"附子粉混着朱砂,应该是在祭酒时服下的,现在需要查看殿下今早用过的酒具,还有接触过的人..."
"酒具?"太子妃忽然转身,打翻了案上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泼在地上,腾起白色烟雾,"都被金吾卫收走了,说要...要查案。"她忽然抓住沈予乔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大人,求你救救殿下,他...他昨晚还说,等端午过了就带我去骊山泡汤..."
沈予乔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忽然想起停尸房里侍卫长紧握的手——那是保护太子的姿势,可他自己却中了毒。"娘娘可知,今早递朱砂碟的刘全,以前是尚药局的人?"她轻声问,"尚药局掌管着殿下的膳食药材,若有人在其中动手脚..."
太子妃的身子猛地一抖,金步摇上的朱砂坠子"啪嗒"落地:"刘全...他是本宫举荐的,因为他...他娘曾是本宫的乳母..."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有内官尖声喊道:"武安侯府的人来了,说要搜查东宫!"
沈予乔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武安昌果然动手了。她扶着太子妃坐下,忽然看见殿角的博古架上,摆着个青瓷药罐,罐口残留着淡褐色粉末——和侍卫掌中的附子碎末一模一样。
"娘娘,这药罐里装的是什么?"她伸手去拿,却被太子妃一把抢过,塞进袖中。
"没什么,不过是本宫调理身子的补药。"太子妃避开她的目光,耳坠上的珍珠跟着晃动,"大人还是快些去见武安侯吧,别让他惊扰了殿下的静养..."
沈予乔盯着她不自然的神情,忽然想起李偃飞说过的话:"在长安城,越是显眼的线索,越是陷阱。"她点点头,转身离开偏殿,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将袖中半片附子碎末悄悄留在了门槛上——如果太子妃真的无辜,这碎末自会被风吹散;如果她与此事有关,总会有人来收拾这个"证据"。
走出东宫时,暮色已浓。沈予乔望着宫墙上的爬山虎,叶子上的雨水在灯笼下泛着红光,像极了应龙舟沉没时翻涌的血水。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忽然听见街角传来马蹄声,抬眼看见李偃飞的青骢马踏水而来,马鞍上还放着个油纸包——是她最爱吃的胡麻饼。
"武安王府的库房被烧了。"李偃飞递过胡麻饼,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半个时辰前走水,烧了三成的药材,包括整整二十箱胆矾。"
沈予乔咬了口胡麻饼,温热的芝麻香混着雨水的清凉:"欲盖弥彰。他们越是着急销毁证据,越说明腐蚀剂和毒粉就出自那里。"她忽然想起太子妃的药罐,想起那抹淡褐色粉末,"东宫那边,太子妃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在隐瞒..."
李偃飞忽然勒住马,转身望着曲江池方向,那里还亮着几盏搜救的灯笼,在水面投下破碎的光影:"三年前,太子曾在武安王府的马球宴上救过武安昌的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盟友,却不知从那时起,武安昌就在太子身边安插了死士。"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包括我的父亲,当年的右威卫大将军,也是在太子的举荐下,才会去镇守突厥边境..."
沈予乔怔住,她知道李偃飞的父亲七年前因通敌罪被处决,却从未听过这段往事。看着她在暮色中略显单薄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她总是对太子党和武安党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她既是查案的县令,也是当年那场冤案的遗孤。
"我们会查清楚的。"她伸手按住李偃飞握缰绳的手,掌心的疤痕硌着她的指腹,"从附子和朱砂开始,从点睛的朱砂碟开始,从每一个接触过太子的人开始。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总会留下痕迹。"
李偃飞转头,看见沈予乔眼中倒映着万家灯火,忽然想起初见她时,在义庄里,她蹲在尸体旁,指尖沾着尸蜡却面不改色,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不是自杀,是他杀,凶手是左撇子。"那时的她,就像一盏突然点亮的灯,照亮了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多年的路。
"好。"她轻声应道,反手握住沈予乔的手,在漫天细雨中,在万家灯火里,两个身影并辔而行,朝着县衙的方向,朝着真相的方向,踏碎满地积水,也踏碎了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阴谋迷雾。
停尸房的油灯还在摇曳,六具尸体在光影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沈予乔铺开新的验尸格目,笔尖悬在纸上,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低头,在"中毒症状"一栏写下:"附子之热,朱砂之寒,相激相搏,如龙虎斗于胸腔,血凝而肌僵,气闭而神昏。此等毒计,非深谙医理者不能为,非算无遗策者不能成。"
笔锋一顿,又在末尾添上:"查掌礼官、刘全、太子妃,及武安王府三月内药材进出记录。"
窗外,雷声再次轰鸣,却盖不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两个怀揣着不同秘密的人,正沿着蛛丝马迹,一步步逼近那个藏在龙舟惊变后的惊天阴谋。而长安城的月光,此刻正躲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等待着破晓时分,照亮沉冤,也照亮人心。
喜欢飞予长安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飞予长安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