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池里传来鱼跃声,惊碎满池月光。沈予乔望着李偃飞眼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在码头仓库,对方为她挡下黑衣人刀锋时,血珠溅在自己验尸笔记上,染红了“附子毒理”那页。原来有些羁绊,早就在查案时的对视、递刀时的指尖相触、甚至是争执时的摔卷宗中,悄悄生根。
“我来自哪里不重要。”沈予乔握住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她的虎口,“重要的是,你让我知道,验尸不只是为了查明死因,更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带着真相继续走下去。”她忽然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指,“就像你父亲说的‘护好百姓’,而我想护好的……”
话未说完,塔顶的风铃突然齐鸣,像无数个“护”字在夜空中流转。李偃飞忽然倾身,发间的银簪勾住沈予乔的衣襟,她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像当年在密室听见烙铁落地的声响——都是足以让心跳停滞的瞬间。
“十年了。”李偃飞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从父亲死在刑讯室,母亲沉在井里,我就活在永夜中。直到你带着验尸刀和卷宗出现,像盏灯,照亮那些被血浸透的账本、被篡改的军报、还有我不敢触碰的回忆。”她忽然轻笑,带着释然的涩,“原来最致命的毒,不是附子朱砂,是我以为自己注定要在黑暗里独行的执念。”
沈予乔抬头,看见月光从塔檐的菱角漏下,在李偃飞脸上织出银白的网。她想起在破庙,老陈咽气前指向自己咽喉的纹路,想起冯尚书被擒时眼中的不甘,那些被权力扭曲的人心,终究抵不过眼前人眼中的星光。
“我们会赢的。”她轻声说,“不是靠权术,是靠这些年查的每一份卷宗,验的每一句尸语,还有——”指尖划过李偃飞腕间的金疮药痕迹,“你从来没放弃过的,对真相的执念。”
夜风忽然转了方向,风铃的响声变得清越,像是在应和这个承诺。李偃飞忽然搂住她的腰,将人往塔身带了带,避开迎面而来的 gust:“知道吗?当年母亲给我讲《山海经》,说鲛人在月夜里流泪,会化作明珠。”她望着沈予乔微张的唇,喉结滚动,“现在我才明白,所谓明珠,不过是有人愿意接住你的泪,让它在黑暗里发光。”
放生池的鱼再次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鞋尖。沈予乔忽然主动凑近,在李偃飞唇上落下轻如鸿毛的吻。对方的身体先是僵硬,继而像融化的雪,指尖扣进她后颈,将这个吻加深,带着十年寒夜的冷与初遇晨光的暖。
塔下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夜市的喧嚣,却离得很远很远。李偃飞的发簪不知何时松了,乌发垂落在沈予乔肩上,像匹上好的蜀锦。她们靠在大雁塔的砖墙上,听着风铃与心跳交织的节奏,忽然觉得,这长安城的月光,从来没有今夜这般温柔。
三、暗流未歇
五更天,沈予乔在李偃飞的臂弯里醒来,发现对方正盯着塔顶的铜葫芦出神。月光给她的侧脸镀了层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
“在想什么?”沈予乔轻声问。李偃飞转头,眼中映着将熄的月光:“在想,冯尚书被捕时,说‘太子党不会罢休’。”她指尖摩挲着沈予乔的掌心,那里有常年握验尸刀留下的薄茧,“太子虽然将计就计,但武安昌党还有残余,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陛下看军报时的眼神,我从未见过。”
沈予乔想起庭审时,陛下看到父亲的供词副本时,指腹在“护国”二字上停留了很久。帝王的心思,永远比毒理更难揣摩:“或许,陛下早知道太子党的所作所为,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让两党自相残杀,同时借我们的手,清理朝堂。”
李偃飞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苍凉:“所以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可即便如此——”她握住沈予乔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甘心上这个棋盘,因为有你在身边,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塔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静谧。李偃飞起身整理衣襟,银簪重新别好发梢:“该回去了,明日还要提审冯尚书,还有——”她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给父亲和母亲上坟,告诉他们,蟠龙的鳞片,终于开始剥落了。”
回程的马车上,沈予乔靠着李偃飞的肩,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她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现代验尸笔记,最后一页写着:“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而眼前的人,用十年时间,让那些被遗忘的血与泪,重新在阳光下流淌。
长安城的晨钟敲响时,她们回到大理寺。门房递上一封加急文书,封皮上盖着东宫印玺。李偃飞拆开一看,里面是半块蟠龙玉佩,与她们之前拼合的那块纹路相契,却缺了龙睛的位置。
“太子殿下说,龙睛之位,该由能看透迷雾的人来补。”门房低声道。李偃飞望着玉佩上的缺口,忽然明白,太子的将计就计,不过是更大棋局的开端。但此刻她不在乎,因为掌心还留着沈予乔的温度,袖口还缠着对方的发丝,而窗外的阳光,正穿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光影——像极了她们交叠的命运。
沈予乔接过玉佩,指尖抚过龙睛的缺口:“或许,真正的龙睛,不是权力,是人心。”她抬头望向李偃飞,后者正望着院中的梧桐树,新叶在晨风中舒展,“就像你父亲说的‘护好百姓’,这才是我们查案的意义,不是吗?”
李偃飞转身,看见沈予乔眼中映着初升的太阳,比任何珠宝都耀眼。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或许不是“莫信蟠龙”,而是“莫让蟠龙遮住眼睛”。现在,她终于有了能与自己共赏阳光的人,那些藏在卷宗里的真相,那些浸在毒酒里的过往,都将在彼此的目光中,化作前行的勇气。
晨风吹过庭院,带来远处市集的喧嚣。李偃飞伸手,替沈予乔拂去发间的塔铃碎锈:“走,去验冯尚书的口供,然后——”她忽然凑近,在对方耳边低语,“去西市吃你最爱的糖蒸酥酪,就当是庆祝,我们在这长安城里,找到了彼此的航向。”
沈予乔笑着点头,任由对方牵起自己的手,走向阳光深处。大雁塔的风铃仍在响,像在诉说某个古老的传说:当两条鱼逆流而上,穿过层层迷雾,终会在月光照耀的长安,找到属于她们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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