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声碾碎了午夜的寂静,锈蚀的铁皮屋顶在声浪中震颤。陈峰的指节掐进掌心,虎口抵着仓库铁门的裂痕——那道深褐色的锈迹蜿蜒如旧伤,与他腕间父亲遗留的烫疤异曲同工。月光从破瓦缝漏下,在满地碎玻璃上碎成银箔,当那只锃亮皮鞋碾过玻璃碴时,脆响惊飞了梁素鬓角的碎发。
“爸?”梁素的声音撞在滴水的管道上,回音混着远处海港的汽笛渗进骨髓。她望着父亲风衣扬起的弧度,领口银鸢尾花胸针恰好嵌在月光的光斑里,与三年前家族宴会上那枚一模一样——只是此刻胸针边缘凝着阴影,像被血渍浸过的银器。
梁建业摘下墨镜的动作带起冷风,镜片上倒映的林悦正低头盯着地面,鞋尖无意识碾过一滩机油,油渍在水泥地上晕开,如同未干的墨迹。“素儿,”他的声音比仓库顶棚的冰棱更冷,“你以为哥哥在非洲真的是拓展业务?”指尖划过窗台积灰,留下三道清晰的指痕,“他在审计报告上圈出的那串数字,足够让整栋梁氏大厦崩塌。”
苏如意的轮椅碾过生锈的货架支架,翡翠镯磕在金属扶手上,声响惊起几只蛰伏的老鼠。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划过轮椅边缘的凹痕——那是上个月在老宅撞翻花瓶时留下的,当时梁老爷子还能握着她的手说“小苏泡茶的手艺没变”。“梁董收养你们兄妹时,你哥哥才三岁,”她忽然轻笑,轮椅碾过地面的玻璃碴,“而你,在婴儿床上抓着鸢尾花襁褓的样子,像极了梁董夭折的亲生女儿。”
陈峰后背撞上货架的瞬间,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盒生锈的螺栓滚落,在地面砸出闷响。他盯着梁建业胸前的胸针,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半片银色鸢尾花碎屑——那是从火灾现场捡回的、唯一没被烧毁的物件。“所以您让林悦接近我,”他的声音混着顶棚滴落的雨水,“不只是利用我的仇恨,更因为她母亲是我爸当年的恋人?”
林悦抬起头时,仓库顶灯突然闪烁两下,昏黄的光线下,她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潮气。“我妈临终前说,”她的鞋跟碾过一滩混着机油的雨水,倒影里的鸢尾花吊坠随身体晃动,“陈大海为了拿到码头标书,故意把我妈的行踪泄露给竞争对手。”她忽然笑了,笑声撞在漏风的铁皮墙上,“你知道吗?她咽气前,手里还攥着半枚鸢尾花发卡——和你母亲的银戒,是同一年从香港带回来的。”
梁素踉跄着跪下,碎玻璃扎进膝盖的刺痛让她清醒:“所以爷爷临终前抓着您的手,反复说‘鸢尾花’,不是要送您胸针,是要告诉我……”她抬头望着父亲被月光削尖的下颌线,仓库外的警笛声突然近了,红蓝警灯扫过梁建业的脸,明灭间他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
“够了!”梁建业的风衣扫过窗台积灰,惊飞两只栖息的麻雀。他掏出的照片边角还在滴血——不,是月光给焦痕镀了层血色。“二十年前在码头,”他的鞋跟碾过地面的螺栓,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你父亲抱着文件箱跑过我身边时,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远处直升机的轰鸣,“结果他回头就是一推,我跌进海里的瞬间,看见他胸前的鸢尾花胸针在火光里闪了一下——和我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苏如意的轮椅突然转向后窗,玻璃上的裂痕在警灯下像道狰狞的疤。“信号屏蔽了!”她的翡翠镯撞在轮椅手刹上,“备用方案需要卫星定位——”话没说完,仓库顶棚的铁皮被狂风掀开一角,雨点砸在地面,溅起的泥点弄脏了梁建业的皮鞋。
“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林悦的身体撞在漏水的管道上,铁锈混着鲜血滴落在地,在她身侧汇成暗红的水洼。陈峰冲过去时,她的手指正抠进地面的裂缝,那里卡着半片鸢尾花形状的金属片——和他母亲银戒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陈峰……”她的声音像漏风的汽笛,“那年火场……梁董先抢了文件箱……你爸是为了抢回来……才推的他……”
梁素跪在父亲脚边,膝盖下的碎玻璃割破裤脚,鲜血渗出来染红地面的机油渍。“所以哥哥根本没去非洲,”她抬头望着被警灯照亮的父亲,他胸前的胸针在红蓝光影中明灭,“是被您关在市郊的疗养院?就像当年关爷爷那样——用‘阿尔茨海默症’的诊断书,堵住他的嘴?”
梁建业低头看着女儿,喉结滚动时,远处传来集装箱被推开的巨响。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渐渐清晰的警笛声:“素儿,你以为梁氏的慈善基金真的在资助贫困儿童?”他的鞋跟碾过林悦掉落的吊坠,银饰变形的声响里,陈峰听见他说,“每个受资助孩子的档案,都藏着海外账户的密码——就像你电脑里的‘鸢尾花计划’,不过是我给警方留的幌子。”
仓库大门被撞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吹灭了梁建业刚才点燃的打火机。陈峰看见父亲老战友举着搜查令站在门口,他身后的警车顶灯旋转,将梁建业的影子投在锈蚀的货架上,影子分裂成无数碎片,如同他精心编织二十年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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