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四年。
要问江暮云,这是什么感觉,她只想说,活着,真是太美妙了!
意识消散前,那令人胆颤心惊的剧痛,仿佛依旧残留在脑海深处,然而眼睛一闭一睁,她竟在四年后醒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她举起右手。
张开,握爪,再张开,再握爪。
干、瘦、黑、小,是她对这只手的第一印象,上面布满因劳作而生的疤痕和老茧。
身为国公府嫡女的她,绝不会有这样一双,像是鸡爪子般的手。
这里是静心庵。
一座专门用来关押犯事女眷的地方。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温知宜,其父乃宣宁伯,京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原主生而丧母,在四岁那年,意外冲撞了继母,致使继母摔倒小产,四个月的孩子没了,还落下难以再孕的批语。
而原主这位继母,出身上党谢氏,历经数朝的老牌世家。
宣宁伯府自然不愿得罪。
原主就这样被送来了静心庵,时间一晃,已是近十六载光阴。
江暮云闭眼。
原主记忆并不完整,犹如走马灯般,断断续续闪过零星片段,被送走时的伤心哭喊,来到静心庵的无助害怕,逃跑失败的痛苦不甘......
原主父亲的面容,早已模糊不堪,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一道巍峨冷漠的背影。
江暮云抬手捂住心口。
那里残留着原主不甘的质问。
——为什么不相信我,爹爹,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心脏收紧,眼底莫名酸涩,这一瞬间,两个不同的灵魂,重叠在一起。
“阿宜,你怎么了,还在难受吗?”
一道充满紧张的询问声在门口响起,修安端着药碗咚咚咚跑到床边,“药我熬好了,你快喝药吧,等喝了药,你就能好了,对了......”
她献宝似的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是什么。”
一块指腹大的蜜糖,静静躺在她手心。
“这是我和婉姨讨来的,可甜可甜了。”说到这里,自己倒先没忍住吞了一口口水。
江暮云看向面前,明明自己很想吃,却强忍着的女孩子,心下微暖之余,喉咙很没骨气的吞咽了一下,明显感觉到口中不停往外冒口水。
这种质地的蜜糖,搁她活着的时候,根本到不了她面前。
但现在......
江暮云理智很想拒绝,身体却反客为主,等她反应过来,蜜糖已经到她手上。
“咳!”
她脸颊有些红,小声地承诺道:“等以后,我一定还你十倍百倍的糖。”
修安先是一笑,随后,眉眼浮上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宜,你,你还想要出去啊?”
这庵堂里,除了糙米饭,就是糙米饭,糖?不是她们这些有罪的人该吃的。
江暮云神情一敛,垂下眼帘,语气轻缓而又郑重,“我一定要出去!”
说着,她抬眼扫了眼这间简朴到只有一张床能入眼的房间,透过敞开的窗扇,明媚的阳光下,静心庵高高翘起的檐角,像一张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囚笼......沉闷,压抑,死气沉沉。
“我不能留在这里,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她的业哥儿,他还那么小,没有她看着,不定受了多少欺负。
莫姨娘那个毒妇,为了扳倒她,连自己女儿都能舍弃,怎可能好好待她儿子!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到底是谁陷害她。
最开始,她怀疑杜氏,她的继母。
但转念,她一死,谁得利?
莫姨娘这个时候,已经被扶正了吧。
江暮云眼底冷意翻滚,脸上浮现戾气。
修安让这冷脸吓了一跳。
阿宜往日里,就算总折腾着要逃出静心庵,也一直是生机勃勃的,哪像现在,眼神阴郁,杀气腾腾,周身气息死寂,仿佛一瞬间失去活力。
“肯定是这次落水,把阿宜给吓坏了。”
很快,修安自己在心里,给江暮云的变化,做出合理解释。
她甩了甩脑袋,试探地问道:“可是,你上回不是还说,以后就安心待在静心庵里了吗?”
江暮云面容一怔,骤然反应过来,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英国公府里,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小娘子,亦不是三世列侯徐家的大娘子,而是被宣宁伯府舍弃的,无人在意的小可怜。
她是温知宜,也只能是温知宜。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江暮云,不,温知宜抿了抿唇,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接着含着蜜糖低下眼睛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十五载的时光,消磨殆尽原主的期望。
可现在,既然她成了原主,自当由她来帮原主讨回公道!
修安满脸犹豫:“要不,你还是再想想......”
温知宜深吸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修安,“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做好万全准备。”
修安瘦巴巴的小脸皱起,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怀疑。
她不忍心地提醒道:“你两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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