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走廊还浸在夜雾里,顶灯每隔三步才亮一盏,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叠在一起晃荡。
路过仓库时,我瞥见堆在角落的纤维布卷,最上面那卷的封条被雨水泡得发皱——那是三天前从川东拉回来的,现在它们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车间的灯在五点十七分准时亮起,橙黄色光晕里,张主任的工装裤还沾着早饭的油星子,他搓着手迎上来:“林博,设备全预热了,就等您——”
“先调离子枪的脉冲频率。”赵博士已经爬上操作平台,手指戳着控制屏,“从10赫兹提到15赫兹,每次轰击间隔3秒。”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冷却管,溅起的水珠在灯光里闪了闪。
我站在观察窗前,看机械臂夹起纤维布送进离子舱。
蓝色的离子束像活物般窜动,在材料表面织出细密的光网。
卢峰的平板紧贴在玻璃上,他盯着实时数据,喉结随着数字跳动:“硼含量0.31%……键能9.2电子伏特……裂纹扩展速率0.05微米/小时!”
“停!”赵博士突然喊,声音撞在金属天花板上嗡嗡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张主任的手悬在急停按钮上方,指节泛白。
赵博士从平台上跳下来,鞋跟磕在钢板上“当”的一声,他抓起刚出炉的样本,放大镜几乎贴到材料表面——
没有裂纹。黑色纤维在日光灯下泛着亚光,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
车间突然爆发出欢呼。
张主任的大手掌拍在我背上,震得我肩胛骨发疼;操作台上的技工们互相捶着肩膀,有人吹了声跑调的口哨;赵博士把样本举得老高,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发烫,像揣着团火。
卢峰的平板“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我看见他耳尖通红——这小子向来冷静,上回在北极站冰盖塌陷时都没红过耳朵。
我弯腰帮他拾平板,指尖触到地面的钢板,还带着离子舱的余温,烫得人心里发颤。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像被按了快进键。
车间三班倒连轴转,质检组的老陈带着放大镜在流水线旁蹲了整宿,镜片上蒙着材料碎屑;赵博士守在离子舱前,用记号笔在控制屏上画满调整箭头,笔帽咬得坑坑洼洼;卢峰在实验室和车间之间来回跑,平板里的数据流比基地的通风系统还吵。
当第一箱成品被封进防震箱时,我摸着箱盖上的“ST - 7”标识,指腹蹭过凹凸的字母,像在确认某种真实——我们真的造出了能替代铼钼的材料,真的在世界树的绞杀链上撕开了道口子。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傍晚。
我正核对最后一批质检报告,老陈的放大镜突然“当啷”掉在桌上,他盯着显微镜目镜,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林博……样本边缘有绿色斑点。”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凑过去时,显微镜下的纤维表面,几丝极细的绿线正沿着碳链攀爬,像谁用绿墨水画上去的。
“是菌丝?”卢峰的声音从背后窜过来,带着冰碴子。
“不,”老陈转动微调旋钮,“结构不同,更像……某种分泌物。”他摘下眼镜擦了擦,“但和智利矿场的黏液样本……荧光反应一致。”
警报声就是这时炸响的。
尖锐的蜂鸣刺进耳膜,红色警灯在天花板上旋转,把所有人的脸染成血紫色。
保安队长老周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挤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林博士,监控显示……东墙外有个穿黑大衣的人。”他顿了顿,呼吸声粗得像破风箱,“是尤里。”
我抓过对讲机的手在抖。
尤里——那个三个月前在日内瓦会议上威胁要销毁我们研究资料的情报贩子,那个上周刚在莫斯科炸了家量子计算机实验室的疯子。
他出现在基地外,只能说明……
“加强所有出入口警戒。”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启动红外扫描,调三队巡逻兵去东墙。老周,你亲自带人过去。”
对讲机里传来跑动声,老周的应答被警笛声撕成碎片。
我转身时,赵博士正攥着那片带绿斑的样本,指节发白;卢峰的平板亮着,上面是尤里的资料照片,灰眼睛里的冷光和监控画面重叠。
车间的机械臂还在嗡鸣,离子束的蓝光穿透警灯的红,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光网。
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紧——这次不是因为材料的脆弱,而是因为某个更危险的东西,正顺着世界树的阴影,向我们的火种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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