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铅,浇在省委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斑。七楼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发出老牛般的喘息声,却压不住会议桌上蒸腾的焦灼气息。椭圆形会议桌被顶灯照得发亮,投影幕布上,民族村寨开发规划图红蓝交错,像一张悬在众人头顶的网,每个人的眼神都在图上逡巡,带着审视与疑虑。
省委书记罗卫国的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檀木桌面,那声音和他腕间价值不菲的机械表秒针声重合,仿佛在丈量时间与决策的重量。这位在本省深耕二十年的 “老土地”,鬓角霜白却眼神如鹰,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部,露出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端起青花瓷茶杯轻抿,杯底的普洱沉淀着二十年的官场智慧,茶雾氤氲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王晓东同志,你这方案写得漂亮 —— 既要保住老祖宗的遗产,又要填满财政的窟窿。可二十亿的生态保护缺口,是天上掉下来还是地里长出来?”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省长王晓东握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杯盖与杯身发出 “咔嗒” 轻响。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晃,让他想起上周经济形势分析会的刺眼数据:邻省 GDP 增速破 8%,本省却卡在生态红线进退两难。作为从国家发改委空降的干部,他太清楚这方案背后的重量 —— 既要对得住百姓盼增收的眼神,又要守住罗书记办公室墙上那张 “生态考核问责表”。那上面的每一个红叉,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他的心上。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保温杯里的枸杞在水面打着转,仿佛那是他此刻纷乱的思绪:“罗书记,这正是我们要破的局。” 这句话说得坚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破局?” 常委副省长李维民重重把搪瓷缸砸在桌上,溅出几滴浓茶。这位从乡镇书记一路摸爬滚打的 “土豹子”,衬衫第二颗纽扣永远敞开,露出古铜色胸膛,脖颈处还留着年轻时抗洪救灾留下的疤痕,那是他最骄傲的勋章。“上个月市里报的污水处理厂,光审批就卡了半年!现在还在图纸上睡大觉!你轻飘飘说个‘破局’,是准备用嘴皮子把钱变出来?” 他的嗓门震得会议桌的文件簌簌作响,坐在角落的秘书长杨刚手中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划出歪斜的长线。杨刚心里暗叹,每次李省长发火,会议室的气氛都能降到冰点。
王晓东扯了扯领口的领带,这是他到任本省的第 87 天。行李箱里还装着贵州 “生态银行” 的调研笔记、云南文旅项目的评估报告,每一页都写满了他的思考与期望。翻开文件夹时,夹在里面的苗绣书签滑落 —— 那是三天前在麻柳寨,一位满脸皱纹的老绣娘颤巍巍塞进他手心的,“娃娃,这针脚传了十八代人”。老绣娘的话此刻又在他耳边响起,让他的手微微发颤,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李省长,我们能不能换个活法?把示范区分成三块:核心产业区、生态缓冲区,还有民族村寨保护性开发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那是对这片土地和人民的责任感。
秘书长杨刚低着头,镜片反光遮住他的眼神。跟随罗卫国十二年,他比谁都清楚书记的脾性。此刻书记摩挲茶杯的频率加快,杯壁上的龙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 这是动摇的前兆。他悄悄在便签纸上写下 “去年中央民族地区补偿政策”,字迹工整而迅速,不动声色推到罗卫国手边,钢笔尖在纸面划过的沙沙声几乎被李维民的冷笑淹没。杨刚心里明白,关键时刻,自己这颗 “螺丝钉” 必须发挥作用。
“说得轻巧!” 李维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仿佛也在宣泄着他的不满。“你在中央动动嘴皮子,下面跑断腿!那些民族村寨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游客凭什么来?” 他抓起桌上的规划图,“啪” 地摔在王晓东面前,“就这保护性开发带,光是搬迁安置费就是天文数字!” 他的脸上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在他看来,这个从中央来的年轻省长,还是太理想化了。
王晓东突然扯掉领带,露出被勒出红痕的脖颈,像头准备搏斗的公牛。他 “哗啦” 展开卫星地图,红色和绿色的标记在桌面上蔓延:“核心产业区搞新能源汽车零部件,用咱们的水电优势;生态缓冲区设护林员、监测站,让老百姓从保护里挣钱;保护性开发带就做沉浸式文旅,游客能学苗绣、住吊脚楼,钱不就来了?”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额角的汗珠滴在地图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省长,而是一个为了心中理想据理力争的斗士。
罗卫国的手指突然停住,目光落在杨刚递来的纸条上。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去年,那次去麻柳寨考察的场景历历在目。寨老用树皮碗盛着米酒,眼神里满是恳切:“书记,这寨子要是拆了,我们的魂就没了。” 再看看眼前涨红着脸的王晓东,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当县长时,也是这样敢闯敢拼的劲头。那时的他,为了修一条通往山村的路,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说了多少好话。“具体说说,中央的钱怎么拿?” 他的声音放软,却让整个会议室屏住了呼吸。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打开新局面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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