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挂住绦带的刹那,贾悦腕间的赤金虾须镯撞在太湖石上发出脆响。
楚淮伸手要接坠落的青铜钥匙,却被沈墨不着痕迹地用披风扫开,钥匙骨碌碌滚进贾母脚边的炭盆灰里。
"五丫头仔细凉着。"贾母拨弄着怀中的鎏金暖炉,浑浊的眼睛盯着炭灰里半融的钥匙,"前儿听琏儿说宗祠地窖漏雨,倒要劳动楚公子帮着掌掌眼。"
王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分明记得那鎏金匣里锁着贾敏出嫁时的田产契书。
檐角冰棱坠地碎裂的声响里,贾悦捧起沾着墨汁的雪块:"这莲花纹路倒像三舅舅从暹罗带回的砗磲佛珠,祖母可要拿给妙玉师父鉴赏?"
沈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的药汁染脏了楚淮袖口的缠枝莲纹。
贾悦瞥见那抹棕褐色痕迹——正是前日她让沈墨掺在汤药里的茜草汁,遇碱则变朱红。
"老大家的,带楚公子去宗祠更衣。"贾母拐杖重重杵在青砖缝里,那里嵌着贾悦昨夜让鸳鸯撒的石灰粉,"鸳鸯,取我的紫貂大氅来。"
梅林深处的唱筹声忽近忽远,楚淮靴底沾着的石灰在回廊留下蜿蜒印记。
贾悦扶着贾母经过穿山游廊时,指尖轻叩雕花木栏三下。
暗处立即传来平儿与探春说笑的声音,惊得枝头积雪簌簌而落。
地窖铜锁开启的刹那,沈墨突然指着梁柱惊道:"这金丝楠木纹路怎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楚淮下意识转头,王夫人腕间的翡翠镯子恰巧映出他腰间扳指内侧的莲花暗纹。
"楚公子请看这个。"贾悦突然掀开鎏金匣,匣中空无一物,只铺着昨夜沈墨伪造的田契。
楚淮瞳孔骤缩,伸手去抓时袖中滑落半块翡翠——与王夫人镯子断口严丝合缝。
沈墨的咳嗽声突然停了。
他袖中飞出的金丝网兜住楚淮瞬间,贾悦拔下金簪挑开他衣襟暗袋,二十张盖着莲花印的假地契雪片般纷飞。
贾琏带着小厮们举着火把冲进来时,正撞见楚淮靴底朱砂在石灰地上洇出莲花血印。
"好!
好个移花接木!"贾母颤巍巍举起鎏金匣夹层里真正的田契,上面缺角的莲花水印与户部公文残页拼成完整图腾,"五丫头这手双面绣的功夫,倒把你三姑姑都比下去了。"
王夫人捏碎的佛珠滚进地缝,她突然想起元宵那夜贾悦送来掺着沉香的墨锭——那墨香竟与楚淮身上熏香一模一样。
当贾悦捧着青铜钥匙跪呈时,她终于伸手扶起这个庶女:"库房那尊鎏金佛像,明日着你帮着重新装脏。"
沈墨在整理证物时忽然轻笑。
他展开那卷被药汁污损的假地契,茜草汁在雪水晕染下显出"贪妄"二字——正是用贾悦独创的双钩笔法写成。
火光跃动在她鬓边累丝金凤上,映得眼尾泪痣如朱砂一点。
二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贾悦转身时发间白玉簪勾住沈墨腰间丝绦。
他在替她解缠结时,发现那丝绦暗纹竟与自己玉佩上的云纹完全契合。
远处灯笼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恍若一枝并蒂白梅。
地窖阴冷的潮气尚未散尽,檐角灯笼已映得庭院积雪泛着暖光。
沈墨指尖抚过丝绦暗纹,鎏金匣开合的声响与心跳共振。
贾悦鬓间金凤衔着的东珠轻颤,晃碎了他眼底深藏的千言万语。
"今日多亏沈公子。"贾母将鎏金匣锁进紫檀木柜,枯瘦的手突然按住贾悦肩头,"五丫头也该学学掌家之事了。"王夫人闻言指尖微动,终是将备好的翡翠镯套上贾悦手腕。
冰凉的玉质贴着脉搏,让她想起穿书那夜浸骨的井水。
梅香暗涌间,沈墨忽然撩袍跪下。
满室烛火随着他的动作齐齐摇曳,惊起梁间栖着的白雀。
"贾老夫人见证。"他解下腰间云纹玉佩,玄色络子缠着半截白玉簪的银丝,"自雪夜赠药始,墨见五姑娘以茜草代朱砂救急,用双钩笔法破局,便知此心已非磐石。"染着药渍的帕子展开,贪妄二字在烛火中泛着血色的光,"愿以毕生护卿眉间朱砂不染尘,不知..."
贾悦腕间翡翠映着赤金虾须镯,恍惚看见穿书前实验室的玻璃器皿。
那些独自对抗贾府暗箭的日夜,此刻竟在沈墨眼中寻到归处。
她伸手要触那玉佩,却见云纹与自己的丝绦严丝合缝,恍然惊觉元宵夜他接住坠落的灯笼时,掌心早已藏着她发间松脱的银簪。
"沈家哥哥可知..."泪珠坠在翡翠上溅出青碧水光,她将丝绦系上他手腕,"那日你咳血昏在梅林,我偷换了大夫的黄连药方。"鸳鸯突然"呀"了一声,众人才发现她捧着的紫貂大氅里,竟裹着贾悦连夜绣的止咳药囊。
贾母的笑声惊飞了檐角积雪,拐杖点地声里,探春已带着小丫鬟们将合欢花瓣撒了满堂。
王夫人撵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终是将备给元春的赤金璎珞圈放进贾悦妆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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