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过了正午,贾悦刚用罢午膳,便有周瑞家的来传话:"王夫人说,绣坊那边接了皇家的活计,正寻个妥当人主持,老祖宗提了五姑娘的绣工,让您去前院回话。"
贾悦应了,回房取了个锦匣——里面收着去年替贾母绣的百子千孙图帕子,针脚细密,配色讲究,老太太当时直夸"比宫里的绣娘还巧三分"。
她将锦匣拢在袖中,路过穿堂时,檐下鹦鹉又开始叫:"小心火烛——"
她驻足看了眼那鹦鹉,想起晨间迎春塞来的帕子还在妆匣里,青玉扳指的纹路在脑海里晃了晃,到底压下思绪,加快脚步往前院去。
王夫人正歪在炕上吃茶,见贾悦进来,指了指身边的杌子:"坐吧。
忠顺王府昨儿递了帖子,要定制二十幅百蝶穿花锦帐,说是给小郡主的及笄礼。
这活计紧要,得挑个心细手巧的。"她端起茶盏抿了口,"你大嫂子说你去年帮着绣过老太太的寿屏,可是真的?"
贾悦欠了欠身:"回太太,是跟着张妈妈学了些皮毛。"
"张妈妈可是宫里出来的老把式。"王夫人放下茶盏,"既如此,这活计便交给你。
明儿起去绣坊盯着,材料从内库支,有什么难处只管找周瑞家的。"
贾悦应下,出了院门时,日头已偏西。
她摸着鬓边的桃花簪,只觉这"好机会"里藏着刺——忠顺王府的订单,偏生在迎春递来扳指的当口落到她头上,当真是巧合?
第二日卯时三刻,贾悦带着小丫鬟春桃到了绣坊。
门帘一掀,便闻见丝线混着樟木香,穿红着绿的绣娘纷纷起身福礼。
为首的袭人迎上来,鬓边的珍珠攒花步摇晃了晃:"五姑娘可算来了,昨儿夜里我还和张妈妈说,这活计得您这样的人物镇着才稳当。"
贾悦笑着回礼,却见袭人眼角的笑没到眼底,目光扫过她袖中锦匣时,指尖微微蜷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五姑娘来了正好!"晴雯从里间掀帘出来,月白衫子下摆沾着丝线,"那些人天天说'老规矩',我看是懒惯了!
前儿李嫂子把茜草染的丝线和朱砂红混着放,差些毁了半匹缎子!"她瞪了眼缩在角落的李嫂子,"如今有五姑娘管着,看谁还敢偷奸耍滑!"
"哟,晴大丫鬟这是要当监工了?"王善保家的从廊下晃进来,手里捏着串檀香珠,"五姑娘不过十六岁,皇家的活计出了岔子,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瞧着,还是让大奶奶派个老人儿来帮衬着......"
"王善保家的这话说的。"周瑞家的端着茶盘进来,笑着打圆场,"五姑娘的绣工老太太都夸过,再说有袭人姑娘和张妈妈在,能出什么岔子?"她递了盏茶给贾悦,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这是昨日在王夫人房里,周瑞家的悄悄说的"有事递话"的暗号。
贾悦垂眸喝茶,目光扫过绣坊:东墙的绣绷歪着,金线穗子散了一地;南窗下的染缸边沿沾着黑渍,像是被人故意抹上去的;最里间几个绣娘凑在一起,见她看来,立刻散开各忙各的,可其中穿湖蓝衫子的翠红,手指还绞着帕子,眼神躲躲闪闪。
"春桃,把我带的《绣谱》取来。"贾悦放下茶盏,"张妈妈,您带几位姐妹整理绣绷,按颜色分金线、银线、彩线;李嫂子,您和王嫂子去染房检查染料,别混了色;翠红,你和我去仓库清点丝线。"她顿了顿,"袭人姐姐,麻烦您去账房取前月的用料清单,咱们对一对数目。"
袭人笑容一僵:"这就去。"转身时,袖口擦过案上的茶盏,溅出的水湿了半张绣样——正是忠顺王府要的百蝶穿花图。
贾悦蹲下身收拾绣样,余光瞥见袭人脚步加快往账房去,而翠红站在原地绞帕子,指甲盖泛着青白。
她不动声色:"翠红,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翠红忙低头,"五姑娘,我这就带您去仓库。"
仓库门一打开,贾悦便皱了眉——本该分门别类的丝线胡乱堆着,茜素红缠上了月白绫,孔雀蓝绞着秋香色,最上面还压着半块油布,散发着淡淡霉味。
她蹲下身翻找,指尖触到一卷金线时,突然顿住:"这卷金线的封签是新换的。"
翠红脸色发白:"许是......许是张妈妈前儿整理过?"
"张妈妈最讲究,封签必用朱笔写批号。"贾悦捏起封签,上面墨迹未干,"这是墨笔写的。"她抬眼看向翠红,"你跟了张妈妈三年,该知道规矩。"
翠红"扑通"跪下:"五姑娘饶命!
是......是袭姑娘说,只要我把丝线弄乱些,就给我娘请大夫......"
贾悦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仍温和:"起来说话。
袭姑娘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五姑娘要是管不好绣坊,这皇家的活计就得换人,到时候......"翠红声音发颤,"到时候她就能把她表妹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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