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斋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日光在青砖地上裁出半块金箔。
贾悦看着薛宝钗莲步轻移,蜜合色大氅扫过紫檀木书案,案角的《漱玉词》被带得翻了两页,恰好停在"寻寻觅觅"那阕。
"宝姐姐来得正巧,我与三妹妹正为明日诗会的花笺样式犯愁。"贾悦将茶盏推至薛宝钗手边,青瓷盏底与漆案相碰,发出极轻的"叮"声。
她余光瞥见薛宝钗的指尖在妆匣上点了点——那暗格里藏着赵姨娘昏迷前挣扎着塞给她的账本,记着周瑞家的私运南货的数目,还有几笔模糊的"外客银钱"。
"诗会?"薛宝钗拈起茶盏,白瓷映得她腕间的翡翠镯更显幽绿,"我倒听说,园子里最近有桩更要紧的事。"她垂眸吹开茶沫,热气漫上眼睫,"赵姨娘前日突然昏迷,可查出什么缘由了?"
贾悦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三日前她在梨香院外撞见周瑞家的往赵姨娘的参汤里撒药粉,本想等拿到实证再揭破,不想赵姨娘当天就人事不省。
此刻薛宝钗提起这事,分明是在试探她是否掌握了线索。
"不过是老毛病犯了。"贾探春放下手中的花笺,丹蔻在宣纸上压出个浅痕,"宝姐姐怎的对这等琐事上心?"她与贾悦虽不似亲姐妹般热络,却也知这宅子里的浑水,能不淌便不淌。
薛宝钗笑而不语,目光掠过贾悦袖中鼓起的纸角。
那叠纸是她今早从赵姨娘枕头下翻出的,墨迹未干的"五万两白银"刺得她心慌——这数目足够在金陵城置十处庄子,若被有心人捅到老爷跟前,怕是要掀翻半座贾府。
"这会子倒想起诗会了。"贾悦突然起身,将茶盏往案上一放,"我昨日见藕香榭的菊花开得正好,宝姐姐与三妹妹同去赏赏?"她故意撞了撞妆匣,暗格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像极了机关闭合的响动。
薛宝钗的睫毛颤了颤,终究起身理了理大氅:"也好,秋菊最是清冽。"
三人穿过游廊时,金桂的甜香裹着风扑来。
贾悦落在最后,看着薛宝钗的珠串在腰间轻晃,突然扶着廊柱踉跄半步:"我...我有些头晕。"她指尖掐住人中,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宝姐姐、三妹妹先去,我回房歇会子便来。"
"可要叫小丫鬟扶你?"探春回头,眉间浮起关切。
"不用,不过是晨起没吃热粥。"贾悦摆了摆手,等两人转过月洞门,立刻提裙往秋爽斋跑。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时,窗台上的铜鹤香炉还飘着青烟。
妆匣的暗格大敞着,那叠染着赵姨娘指甲血痕的纸页不翼而飞。
她蹲下身,见地上有半枚银蝶步摇的碎钻——正是薛宝钗晨起戴的那对,昨日在贾母跟前还闪得人眼晕。
"五姑娘!"
贾悦转身,正撞见端着茶盘的小丫鬟翠儿。
翠儿见她脸色不对,慌忙福身:"方才宝姑娘说要取笔墨,让我去前院拿...可我回来时,宝姑娘已经走了。"
贾悦按住狂跳的太阳穴。
薛宝钗哪里是来商量诗会?
分明是探她的底,顺走账本!
她捏着那枚碎钻,忽听窗外有脚步声,忙将碎钻塞进袖中。
"五姐姐!"贾探春从游廊那头跑来,鬓边的珠花乱颤,"我方才去蘅芜苑找宝姐姐,见她往赵姨娘的院子去了!"她压低声音,"门房说赵姨娘房里的粗使婆子今早全被支走了。"
赵姨娘的院子在西北角,青瓦上落着层薄霜。
贾悦换了身丫鬟的青布衣裳,混在送炭的婆子里溜进去。
窗纸破了个洞,她凑近一瞧,正见薛宝钗站在床前,手中捏着她丢失的账本!
"这是周瑞家的记的?"薛宝钗翻到最后一页,指尖顿在"沈记药铺"几个字上。
沈墨的药铺?
贾悦的心跳漏了一拍——沈墨上月刚盘下城南的药铺,难道周瑞家的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姑娘,城南茶馆的刘掌柜来了。"外间传来丫鬟的低语。
薛宝钗将账本塞进锦匣,对丫鬟道:"你亲自送过去,跟刘掌柜说...就说'旧账该清了'。"
贾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城南茶馆是京中贵胄的暗桩,能让薛宝钗托信的,必是后台极硬的人物。
她正想退走,忽听院内传来脚步声,忙闪进柴房,透过门缝见周瑞家的提着食盒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宝姑娘,这是新炖的银耳羹。"
"你倒会挑时候。"薛宝钗的声音冷了几分,"赵姨娘的事,可办妥了?"
"姑娘放心。"周瑞家的压低声音,"那药粉掺在安神汤里,她就是醒了,也记不得前晚写的东西。"
贾悦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前晚赵姨娘正是喝了安神汤后昏迷的,原来那药粉不止让人昏迷,还能让人失忆!
她摸出怀里的帕子,那是沈墨今早差人送来的——帕子上沾着药粉的碎屑,化验结果写着"曼陀罗花粉,极量可致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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