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里的檀木熏炉飘着沉水香,贾赦半靠在锦缎软枕上咳嗽,邢夫人捏着帕子在旁轻拍他后背,王夫人则端坐在八仙桌旁,目光如刀般扫过被王熙凤推到跟前的贾悦。
"五丫头,"王熙凤将藤条箱"啪"地搁在案上,掀开盖子露出那本泛黄的账本,"赵姨娘昨儿个喝了安神汤就人事不省,大夫说她茶盏里有微量鹤顶红。
可巧今儿我去她屋里收拾,偏生翻出这账本——上头记着三个月前给'沈记药铺'汇了八百两银子。"她指尖叩了叩"沈记"二字,"沈府的药铺,连太医院都要从里头进药材,赵姨娘一个姨娘,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悦垂眸盯着自己绞在腹前的帕子,指节微微发白。
赵姨娘昨日昏迷时,她正带着小丫头在花园里晒梅干,原以为不过是后宅常见的争风吃醋,谁料竟扯出沈府药铺。
她余光瞥见薛宝钗站在王夫人身侧,月白缎子斗篷上的璎珞随着呼吸轻晃,珠串相撞的细碎声响里,突然想起昨夜在回廊听见的低语——"戌时三刻,城南茶馆西厢房"。
"凤姐姐这话说的,"贾悦抬眼时已换了副柔婉神情,"母亲素日最是胆小,连个针都不敢扎,哪敢碰这等要命的东西?"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几分哽咽,"许是有人知道母亲近些日子总说心慌,故意在安神汤里下了药,又往她屋里塞账本...好坐实了谋害主母的罪名?"
王熙凤眯起眼。
这五丫头素日里总装得像朵解语花,偏生每回接招都带刺。
她扫了眼缩在角落的赵姨娘贴身丫鬟小菊,扬声道:"把赵姨娘屋里的箱笼都抬来,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
趁众人围过去翻找旧衣脂粉的当口,贾悦悄悄拽了拽身侧贾探春的衣袖。
三姑娘今日穿了件蜜合色比甲,袖口绣着并蒂莲,正是昨日她送的绣样。"三妹妹,"她凑到探春耳边,"方才在回廊,我见宝姐姐的大丫鬟莺儿往城南去了,怀里还揣着个青布包。"
探春指尖一紧,绣着并蒂莲的袖口皱出细纹。
她与贾悦虽同是庶出,却因赵姨娘总挑事生分了些,此刻听了这话,眉峰微挑:"城南茶馆?
那是外男出入的地方..."话音未落,忽闻外头传来"哐当"一声,原是小丫头打翻了赵姨娘的妆奁,珠钗滚落一地,倒有支点翠步摇滚到了薛宝钗脚边。
薛宝钗俯身拾起,金步摇在她指间泛着冷光:"这花色倒像去年在扬州买的。"她抬眼时眼波流转,"五妹妹,令堂的东西倒比我们这些客卿还精致。"
贾悦望着她腕间那串南海明珠,忽然想起沈墨信里提过的"外商货船"——上月薛蟠从广州回来,带了批南洋香料,说是要与贾府合营。
而账本里的"沈记药铺",正是沈墨族兄在管,若真与薛氏的香料生意有关...
等众人散了,贾悦回了自己的缀锦阁。
冬雪未化,廊下的腊梅结着冰碴子,周妈妈正守在暖阁里,见她进来忙捧上姜茶:"姑娘,方才门房送来沈公子的信。"
信是用沈府特有的蝉翼笺写的,字迹清瘦如竹:"闻赵姨娘出事,查得近日有南洋商人欲借药铺名义运私货,沈记或被牵连。"贾悦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赵姨娘的账本,薛蟠的香料,薛宝钗的暗信,原是条串起来的线。
"周妈妈,"她指了指妆匣最底层的翡翠盒子,"把我前日仿的那本账拿出来。"盒子里躺着本与赵姨娘那本极为相似的旧账,墨迹特意晕染过,看起来像放了半年。"夜里等更夫敲过三更,你去后角门,把这账本塞给常来卖菜的张婶子,就说...是赵姨娘屋里的小丫头托她转交的。"
周妈妈虽不明白,却还是应了。
她给贾悦添了盏桂圆茶,又絮叨着:"姑娘可要当心,昨儿个我见宝姑娘的莺儿在院外转悠,鬼鬼祟祟的。"
第二日卯时刚过,贾府上房就炸开了锅。
王夫人捏着封匿名信,指尖直抖:"这...这信里说赵姨娘的鹤顶红是替人买的,那'沈记药铺'的银子,原是给外商的好处费!"她抬眼盯着王熙凤,"凤丫头,你管着家,这事儿你可知道?"
王熙凤正嗑着瓜子,闻言"噗"地笑了:"太太这是说我?
我要真有这本事,早把大观园的账理得清清爽爽了。"她扫了眼缩在人群后的薛宝钗,"倒是宝丫头,你表兄的香料行最近可还顺当?"
薛宝钗脸色一白,那串南海明珠在腕间撞出脆响。
她勉强扯出个笑:"二嫂子说笑了,我不过是来投亲的,这些事...我哪懂?"话音未落,她突然按住心口:"我...我有些头晕。"说罢也不顾众人,扶着莺儿匆匆往梨香院去了。
贾悦站在廊下,看着薛宝钗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嘴角微微扬起。
她早让人把假账本塞进张婶子菜筐,又买通门房把"赵姨娘同党"的风声放出去——那匿名信,原是她让小丫头混在早膳里塞进上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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