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面对的是一个崭新的帝国,这个帝国从唐末藩镇割据和五代十国的创伤中走出来,百废待兴,他将极大地发挥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着手打造他心中的那个政通人和、永世传承的大同世界了。
那就要打造一个全新的政体。赵匡胤是看不上前朝政府管理体制的,他觉得全是漏洞,所以才有那么多权臣、那么多割据势力。
第一步,打造全新的相权。
贯穿中国整个历史,皇权与相权的斗争纠缠而又反复,从建立王朝开始,宰相就是皇位的巨大威胁。很多时候皇帝懒啊,总离不开职业经理人——宰相,好帮忙打理杂七杂八一大摊子事情,而这个职业经理人一旦权柄过重,就很有可能开始觊觎皇权。
这归根结底是皇位的合法性的问题,一方面,中国的皇帝始终试着去论证自己皇位的唯一合法性,劝着黎民百姓忠君爱国,但另一面,自己的皇位也是造反得来的。
这不像西方国家,尤其是中东地区,人一生下来就立马接受宗教洗脑,认为哈里发是大神指定的使者,哈里发死了他儿子就是新的使者。宰相要是想上位,那就是反神、反宗教,就是反人民。所以就只能任由哈里发在位子上骄奢淫逸、胡作非为,宰相就只能是个高级打工仔。
中国的皇帝们不是没想过也搞上君权神授这么一套,但是这东西在中国水土不服。早在夏商周三代到秦、汉,君主就自我宣扬“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但问题就是没有成体系的宗教,群众基础不好。“天”是管皇位传承,但管不了小民百姓,管不了人生老病死,管不了家里想生儿子,管不了家里丢了两块破棉布;而这些小事宗教都管,你只要跪那磕几个头就啥都有了。
等中国引入成体系的宗教,已经到了汉明帝时期(约在公元67年左右),那时候佛教画像雕像都是印度人,明显就跟皇帝长得不一样,于是皇权和宗教就一直没有办法关联上。
等再过了几百年,佛教深入人心,负责管理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而皇权就只能继续孤零零地受命于“天”了。而天这个东西解释力太弱,导致中国人不怎么信,所以改朝换代的时候,新皇帝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道德负担,把前朝皇族清空是常有的事情。
于是,宰相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地给皇帝干活的时候,难免一肚子怨气,“这皇帝脑子不好、脾气不好,屁事还一大堆,啥都不管就知道花钱”,开始咋看这个皇帝咋不顺眼,再等宰相权力大到了一定时候,软禁皇帝或者废立皇帝就是一句话的事,比如伊尹、霍光、董卓。
要是宰相野心再大点:“国家的法人能不能换成自己呢?现在皇帝的江山不也是夺了别人家的吗,他夺得怎么我就夺不得。”这时候下面人再一撺掇,这个职业经理人摇身一变就成了董事长,比如曹丕、刘裕、高欢。
秦汉的三公九卿制、唐朝的三省六部制都设有宰相,宰相都坐掌中书省军、政、财权一把抓,地位也很高,有资格和皇帝“坐而论道”,但是赵匡胤觉得这样不好,宰相权柄决不能太重。
赵匡胤改革的思想就是“分权制衡”,他只把政务管理权留在中书省,领头的还叫宰相这个名字。但是同时又把军权分给了枢密院,领头的叫枢密使,尊称为枢相;财权分给了三司,领头的叫三司使,尊称为计相,这宰相和枢相、计相在宋朝都是宰执。
这样一来,皇帝本来是跟一个大胖子宰相掰腕子,现在变成跟宰相带着枢相、计相这三个小瘦子分别掰腕子,这样看起来胜算就稳当了很多。
然而赵匡胤料不到的是,在他死后,贯穿整个宋朝,君权和相权的斗争仍在延续。中国人是有智慧的,宰相们用了一个办法,破解了分权这个难题——“兼职”。
在北宋初期,有些事情需要几个部门合办,比如赈济、建城等,为了办事方便,在政务方面,宰相多兼职门下侍郎;财务方面,多兼职转运使、提举三司会计司、提举尚书讲义司等。等办完了事,兼职也就一直兼着了。
到了北宋中期,宰相又开始兼任军权职务。仁宗时期宋夏战争,宋军在好水川战役中战败,朝廷便开始了对政治体制的反思,认为战败很大程度上和“中书与枢密院互不统属”的官制有关,导致延误了军情。庆历二年(1042年),仁宗下诏允许了宰相统属中枢、枢密院所有事务,为以后的宰相兼职军权提供了先例,比如宋高宗赵构的宰相范宗尹兼知枢密院、陈康伯兼枢密使。
相权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而皇帝们的反击手段也层出不穷,很是体现了宋朝皇帝们的高超执政水平。
第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皇帝也用“兼职”的办法去分化相权。一朝宰相所承担的任务非常繁重,“上则启沃人主、论道经邦,中则选用百官、赏功罚罪,下则阜安百姓、兴利除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皇帝开始给宰相再压担子,兼职很多礼仪方面的任务,比如祭祀先祖、营造陵墓、皇家丧葬、宣化德教,后来还有封禅泰山、主持册封典礼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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