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时候,他喜欢带着一袋子烧饼骑着头小毛驴随意而行,行走既无目标,也无计划,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或在林间小坐片刻,或在小溪间垂钓半晌,晚上则随便在田野农家、山中寺庙歇息。
他早年间常年忙于案牍,晚年却是“不耐静坐,非卧即行”,每天饭后都必去钟山漫步一圈。日子一久,就与周围的乡里乡亲慢慢熟识,尤其是一个姓张的老翁,王安石每次路过都会和他亲切地打声招呼:“张公”,对方也会开心地回应:“相公”。一天,王安石忽然有感而发地哈哈大笑:“我做宰相也不过如此,到老了就和你一字之差而已。”
除了野游,他还喜欢赏景写诗,诗里是满满的一份田野气息,以至于在后来,品评王安石诗歌的田园美成为了宋朝学者一个十分热门的话题。比如《书期阴先生壁二首》中的“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描绘出了朋友湖阴先生乡村宅院生活的清静淡雅,句句写景而句句见人,把人物情趣也随之渲染了出来,再比如另一首被推为典范的《南浦》诗“南浦东冈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景色之美,跃然纸上。
人生得意之时就拼命向前,从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失意了就彻底放下,何等的达观与大气,这就是王安石的人生姿态。
元丰六年(1083年),就在王安石寄情田园的时候,突然得知那个多年前的老友曾巩病重,他急匆匆骑马赶往探望。
昏黄的烛光下,病榻上的老人早已气息奄奄,王安石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也是垂垂老矣了。这对老友的手紧紧握着,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此时都已是泪流满面。
曾巩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嘴里轻轻地喘着气,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只有这二人能听懂的故事。这些年来,曾巩是完全对得起王安石的,对王安石的不提拔,他没有介怀,而是在地方上尽心竭力地在为新法修修补补。他对免役法、保甲法是非常赞同的,对其他的变法条例虽然不赞成,但也是想方设法地改进,以降低新法太过急切所带来的隐患。
王安石也不说话,两人只是静静地回想着他们的往事,这一刻,两个好友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起赴京赶考的日子。
有一种知己叫王安石与曾巩,王安石这辈子怼天怼地、斗完这个干那个,像孙悟空大闹天宫一样,把世界搅得个天翻地覆,到最后是众叛亲离、朋友反目,但这样冷酷铁面的王安石心底最后还保留一份知己的温暖,就是曾巩。
几天后曾巩也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了一个孤独的他。
到了元丰八年(1085),年仅38岁的神宗驾崩,旧党卷土重来,司马光复相,不分青红皂白一夜之间尽废新法,王安石多年的变法心血全数尽毁。
远在金陵的王安石尽管在心理上有所准备,但当他听到连旧党都认可的免役法也未能保留时,还是禁不住放声痛哭,喃喃道:“此法亦能罢乎?此法亦能罢乎?”
此刻的王安石,是多么的孤独无助。他的孤独是不胜的彻骨清寒,是思想无人理解的落寞独行。
他独自行走在那个蒙昧的中古世纪,呕心沥血地想要拯救大宋的命运,而漫天飞舞的大雪里,却只有那么一个踽踽而行的背影。
曾巩一语成谶,他的人生是极致“孤独”的,就如同他诗中那株只能孤芳自赏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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