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张承业突然嘶吼。十名禁军正用攻城槌撞击东北角的包铁木门,每次撞击都震落簌簌青灰。
曹彬嗅到了门缝溢出的血腥气,那是经年累月的陈腐味道,混着岭南瘴气的腥甜。
木门碎裂时,火把照亮了三百双惊惶的眼睛。工匠们脚踝的铁链没入青石板缝隙,溃烂的皮肉上依稀可见倒置的金莲刺青。
曹彬注意到有个白发匠人正在焚烧图纸,抬脚踢飞火盆的瞬间,半张未燃尽的《水闸机括图》飘落在他靴尖——图纸边角的"徐"字印章还沾着茶渍。
"留二十人解救工匠,其余随我来!"曹彬割断老匠人的锁链,发现对方掌心布满细密针孔——这是长期组装精密机关留下的痕迹。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护腕,用金陵官话急促道:"第三排窑炉夹层!"
铸铁窑门被炸药轰开时,热浪掀翻了五名盾牌手。曹彬挥开眼前的硫磺烟雾,看见三十架未完工的床弩浸泡在桐油中,弩臂上契丹文字与南唐龙纹诡异地纠缠在一起。
张承业挑开油桶后的稻草垛,三百卷用鱼胶密封的《江防图》正散发着海腥气。
"将军!"望楼上的哨兵突然吹响骨笛。
曹彬冲上窑顶时,看见二十里外的运河支流漂来数十艘平底船,船头站着的弓手皆着契丹皮甲,箭矢却绑着南唐宫廷特制的孔雀翎。
"放狼烟!"曹彬劈断窑顶的令旗,青色烟柱直窜云霄。埋伏在下游芦苇丛的楼船舰队立即升起撞角,这是陛下亲训的水师才有的三棱铁锥。
当第一艘契丹船被拦腰撞碎时,落水者怀中的狼皮密约尚未被江水浸透。
天明时分,曹彬在窑厂账房发现了暗格。褪色的《金刚经》扉页上,米汤写的契丹文字正与南唐降表上的笔迹重叠。
他想起苏监正月前在朝堂的冷笑:"青灰蚀田,蚀的岂止是田?"
我蹲在淮南节度使府的廊前,看着赵匡胤一脚踢翻装满假铜钱的檀木箱。飞溅的钱币撞碎窗纸时,月光在青石板地上拼出个歪斜的"唐"字。
"苏监正果然在此。"赵普举着蜡烛从暗门钻出,手中账册浸透着鱼腥味,"各州府近三年'修缮水渠'的支出,足够重建半个金陵城。"
我接过账册对着烛火,纸浆里的青灰遇热显形,竟是南唐旧臣徐铉的字迹。那些标注"石料费"的条目下,密密麻麻写着契丹骑兵的装备清单。
"徐学士的字倒是一如既往地俊秀。"赵匡胤突然笑出声,这个笑容让我想起陈桥兵变那夜,他对着黄袍说"你们这是害我"时的神情。
皇帝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弩机三百具",突然转头问我:"苏兄可知弩机最忌什么?"
"忌水。"我故意把"忌"说成"霁",心里想着雨后初霁的汴梁城楼。
话音未落,淮南节度使府后院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三十架裹着油布的弩机正在池塘里冒泡。
赵普的象牙笏板突然劈开池塘边的柳树,藏在树洞里的密信飘落。展开的契丹狼皮纸上,萧思温的朱印旁赫然盖着李从善的私章。
我蹲下身查看印章边缘的缺损,竟与三年前李煜进献的《春江图》题款印章完全吻合。
"好个兄弟情深。"赵匡胤的赤舄碾碎狼皮纸,却仔细收起那枚私章,"传旨!淮南三百里水田尽数改种桑麻,所产丝绸全部充作北伐军资!"
黎明时分,我站在扬州城头嚼着冷硬的炊饼。手机在怀里彻底冷却前,最后一丝余温融开了袖中蜡丸。
当契丹文字在朝阳下显出"秋分渡江"四字时,终于明白这场青灰蚀田的戏码,不过是南唐余孽想换回他们困在汴京的违命侯。
午时的开闸放水声中,三百工匠在军士押解下重疏邗沟。赵匡胤的新任淮南转运使举着水闸图纸跑来时,我故意打翻墨汁。
看着黑色液体在渠道图上晕成李煜词中的"一江春水",心里默念这哪是春水,分明是"蠢水东流"。
新任转运使王延年举着水闸图纸冲上城楼时,官帽翅上还粘着柳絮。这个刚满二十八岁的状元郎,此刻活像只受了惊的鹌鹑,连腰间的银鱼符都系反了方向。
"苏监正,下官按图重制了闸机齿轮..."他展开的绢帛上墨迹未干,我瞥见"蜀钢三百斤"的字样突然被水渍晕开。
手机在袖袋里震了震,昨夜用雷击木充进的5%电量刚好启动显微模式——那些墨团扩散的纹路,竟与三川峡铜矿的矿脉图惊人相似。
赵匡胤忽然用玉斧挑起王延年的革带:"这鎏金铜扣,可是蜀王府去年进贡的式样?"
年轻转运使的喉结上下滚动:"回陛下,是...是成都府衙特铸的..."
我捡起飘落的图纸残片,借着阳光透视纸浆纹路。本该均匀的竹纤维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赤铜碎屑——这分明是熔炼铜钱用的楮皮纸。
"王大人可曾见过会吃铜的竹子?"我故意把铜说成"童",心里默念这哪是竹子,分明是"逐利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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