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个工匠提着麻绳冲进来,领头的老师傅边跑边骂:"日他个仙人板板!哪家龟儿子往灰浆里掺豆面?"
我扒着脚手架往上爬时,赵匡胤的新任掌书记正在训斥采买太监。那小太监裤腰带上别着的翡翠烟嘴,怎么看都像南唐后主赏过我的那支。
手机在袖袋里震动,仅剩的2%电量足够扫描烟嘴纹路——果然在莲花纹里找到个微雕的"李"字。
"这位公公好雅兴,"我夺过烟嘴对着阳光,"抽的怕是淮南硝石配的提神烟?"小太监瘫坐时震开了暗袋,滚出的铜熏球里飘出西夏贡香的味道。
赵匡胤突然揪住我的后领往梁上提:"苏明哲,你当年拆太原城墙的眼力呢?"他腕力大得能勒死头熊,我挣扎时甩飞的布鞋正巧砸中王溥的幞头。
骑在七架梁上啃芝麻糖时,我发现挑檐檩的榫卯错位了半寸。
伸手去摸缝隙,指尖却触到卷绵软的物什——竟是半本《霓裳羽衣曲》的残谱,谱边还粘着片风干的荔枝壳。
"好个'余音绕梁'!"我抖开曲谱,看到批注的西夏文字突然乐了,"王尚书这太庙修得雅致,连太祖牌位都能欣赏杨贵妃的舞姿。"
王溥的老脸涨成猪肝色,赵匡胤却笑得差点从梁上栽下去。他扶着我的肩膀喘气时,我闻到他袖口沾染的胭脂味——与三日前李从善献上的南唐贡品如出一辙。
黄昏时分,我们蹲在月台边研究新运来的金砖。赵匡胤突然抄起块砖敲击地面,震飞的尘土里蹦出只缺腿的青铜蟾蜍。
"苏兄请看,"他拎着蟾蜍的后腿晃悠,"这瘸腿蛤蟆倒比工部的貔貅摆件精神。"
我掰开蟾蜍的嘴,舌头上刻着的契丹文让我后槽牙发酸。
手机贴着青铜表面发烫,关机前的震动频率与上月在幽州缴获的契丹密令完全一致。
"陛下,这蛤蟆怕是个传信的。"我对着蟾蜍屁股吹气,空洞的回响里夹杂着颗粒感,"肚子里少说藏了半斤塞北的沙子。"
八个力工抬金砖过门槛时,领头的独眼龙忽然腿肚子转筋。
这船运来的苏州御窑金砖听着声儿脆,可分量比往常轻了三成不止。
后头的麻子脸趁换肩的空当,偷偷用后槽牙啃砖角——他婆娘说官窑砖粉能催生双胞胎。
"哥几个悠着点!"监工的宦官甩着麈尾叫唤,"磕破块砖皮,把你们剁碎了都赔不起!"
没人瞧见他转身时往怀里掖了片金箔,那箔子上的缠枝莲纹,与失窃的南唐贡品图样分毫不差。
三个专修窗棂的匠人缩在廊柱后赌骰子。
输急眼的那个突然抄起鲁班尺量窗框:"日怪了!这尺码怎么像是按契丹人的身量打的?"
赢钱的两个瞬间变了脸色,一个假装咳嗽把骰子弹进斗拱缝隙,另一个抬脚碾碎了地上的赌筹。
老石匠阿荣头不知何时蹭到了彩画堆金处。
他盯着老虞笔下新补的缠枝纹,喉结突然上下滚动:"这画法...像极了我那死在晋阳城的兄弟。"
描金师傅腕子一抖,笔尖金粉簌簌落在老石匠的破草鞋上,恍如给旧时光镀了层金边。
王溥带着匠人来搬砖时,我顺势把蟾蜍塞进他官袍的袖袋。
老头儿转身时叮当作响的模样,活像行走的当铺招牌。赵匡胤憋笑憋得直抖,玉带钩上的缠枝纹都快被他抠平了。
入夜后,我提着灯笼溜回正殿查账。算盘珠子还没拨完,就听见瓦当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赵匡胤抱着坛梨花白翻窗而入,酒坛上贴的封条分明盖着淮南转运使的官印。
"苏兄这查账的架势,"他拍开泥封溅了我满脸酒星子,"倒比赵普那老抠门还像户部尚书。"
我舔着嘴角的酒渍,突然想起这梨花白本该在去年就进贡给南唐后宫。
我们盘腿坐在太祖牌位前对饮时,月光正透过破漏的屋顶洒在供桌上。赵匡胤忽然用筷子敲响青铜簋,哼起首不成调的《破阵乐》。
我望着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恍惚又看见那个在陈桥驿偷喝庆功酒的年轻都点检。
三更时分,前殿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我们提着酒坛赶去时,只见新塑的周世宗像摔成了八瓣,泥胎里露出半截青铜弩机。
赵匡胤的酒意瞬间清醒,他蹲身抚摸弩机的动作,像是在给老对手整理遗容。
"这是朕当年送他的生辰礼。"他指尖划过弩身上的"检"字刻痕,"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我看着满地碎泥中混杂的蜀地朱砂,突然明白为何王溥坚持要用淮南的糯米灰浆。
手机在掌心震动,最后的电量照亮了弩机暗槽里的契丹狼图腾——那抹靛蓝与三个月前幽州烽火如出一辙。
五更鸡鸣时,我们蹲在琉璃窑前烤红薯。
赵匡胤的新任起居注官正要记录修缮进度,被我抢过毛笔在册页上画了串糖葫芦:"劳烦大人添句'夜观星象,帝星伴红薯而明'。"
午后最毒的日头底下,四个小太监吭哧吭哧推着独轮车往料场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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