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时分,苏州码头的薄雾还未散尽。
沈惜棠踩着潮湿的青石板,望向远处熟悉的粉墙黛瓦。二十年了,沈家老宅的飞檐依旧挑着江南的烟雨,只是墙头爬满了枯藤。
"姑娘当心。"
阿青扶着她跨过一截断裂的门槛。院中荒草没膝,唯有那株老梅还活着,虬曲的枝干上缀着零星白花。
沈惜棠伸手触碰树干,树皮上深刻的刀痕依旧清晰——那是她七岁时,父亲教她认星象时刻下的北斗。
"东厢房保存完好。"萧珩的声音从回廊传来,他腰间绣春刀挑开蛛网,"沈大人的书房有人定期打扫。"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尘封的墨香扑面而来。书案上的宣纸已经泛黄,但砚台里的墨竟未干透,仿佛主人刚刚离去。沈惜棠的指尖抚过书架,《海错图》《星经》《漕运录》……每一本都插着父亲手写的签条。
"找鲛人骨的线索。"
她刚抽出《海错图》,一本薄册从书缝中滑落。萧珩俯身拾起,封皮上赫然写着《归墟志》!翻开扉页,一行朱批刺入眼帘:
"嘉靖十九年七月,东海渔民献鲛人骨于苏州织造局,骨中藏珠,夜放蓝光。"
沈惜棠与萧珩对视一眼,同时想起赵无涯临终的话——"蛟人泪在太子陵"!
三更的阊门码头,一艘乌篷船悄然离岸。
沈惜棠裹着灰鼠裘坐在舱中,膝上摊开苏州府志。烛火摇曳间,她突然按住其中一页:"隆庆太子陵不在陆上!"
萧珩倾身来看,只见泛黄纸页上绘着太湖水域图,某处标着"潜龙洲"三字,小字注曰:"永乐年间淤沙成岛,形如蟠龙,俗呼太子墩。"
船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鸟鸣——是阿青放的哨!萧珩瞬间吹灭蜡烛,舱外立刻响起破水声。
"是漕帮的探子。"他贴着沈惜棠的耳廓低语,温热呼吸扫过她颈侧,"我们被盯上了。"
沈惜棠无声地抽出银簪。簪尖在黑暗中泛起幽蓝,正是淬了"醉阎王"的征兆。当舱帘被刀尖挑开的刹那,她猛地扬手——
"叮!"
银簪撞上一柄蛇形短剑,溅起火星。持剑人戴着青铜面具,面具额心嵌着颗血红的珠子。
"血鹞子!"萧珩的绣春刀已出鞘三寸,"沈红绡的人?"
面具人却突然摘下面具。月光下露出一张布满烫伤的脸,右眼窝里嵌着颗琉璃假眼:"沈姑娘,赵帮主让我等了你二十年。"
潜龙洲的芦苇荡里藏着艘沉船。
那漕帮汉子自称"铁鳞",引着他们钻入腐朽的船舱。借着夜明珠的光,沈惜棠看见舱壁上刻满诡异的符文——与父亲《归墟志》中记载的鲛人文字一模一样!
"嘉靖二十年,赵帮主带我们运鲛人骨上岛。"铁鳞的假眼在暗处泛着绿光,"当晚就出了事……"
他掀开一块活动地板。下面竟是个垂直向下的石井,井壁生满发光苔藓,映出无数悬吊的铁笼。每个笼里都有一具白骨,胸骨处皆被利器洞穿!
"那些太监取走鲛珠后,把劳工全关在这里等死。"铁鳞的声音像钝刀磨石,"赵帮主逃出去前,把最后一颗珠子藏在了……"
"龙喉。"沈惜棠突然道。
她指向井底——苔藓的荧光勾勒出一条盘龙的轮廓,而龙口大张处,隐约可见水晶棺的反光!
萧珩刚要下去,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铁鳞的假眼疯狂转动:"是潮信!每月初七子时,归墟之门会开!"
仿佛印证他的话,井底传来雷鸣般的轰响。海水倒灌进来,瞬间淹到膝盖。沈惜棠怀中的《归墟志》被浸湿,墨迹晕染间,浮现出一行先前隐匿的文字:
"鲛珠聚,归墟现,龙脉重开。"
沈惜棠在窒息感中睁开眼时,正漂浮在一片幽蓝之中。
无数发光水母如星辰环绕身侧,照亮了海底的断壁残垣——那是座被珊瑚覆盖的古城,飞檐翘角上挂着青铜铃铛,铃舌竟是蜷缩的鲛人骸骨。她试着划动四肢,发现伤口渗出的血珠凝成细线,正被牵引着流向城中央的祭坛。
十二道鲛人虚影突然从废墟中浮现。她们的长发如海藻般飘散,吟唱声穿透水流灌入耳膜:"……以血为契,以骨为钥……"
沈惜棠摸向腰间,《归墟志》竟完好无损地别在那里。书页在水中自动翻开,浸血的字迹扭曲成新的图案——竟是张以古城为中心的龙脉图!而图中标注的红点,正与她腕间渗血的伤口重叠。
"沈家血脉……"为首的鲛人虚影突然开口,眼窝处空洞洞的,"……终于等到你了。"
悬崖边的浪头砸在礁石上,炸开漫天血雾。
萧珩背靠岩壁,绣春刀已折断半截。五个血鹞子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为首之人面具上的血珠泛着邪光:"交出蛟人泪,留你全尸。"
"陈阁老没教过你们?"萧珩抹去嘴角血渍,指尖摩挲着那颗发烫的蛟人泪,"龙脉现世时,鲛珠会认主。"
他忽然松手。血珠面具下意识去接,蛟人泪却在坠落瞬间爆出刺目蓝光——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鲛人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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