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诡异的是送葬人,他们都穿着民国十六年的条纹病号服,脸上蒙着焦黑的纱布。队伍末尾的老妇人突然转头,烧融的五官扭曲成可怖的笑容。林秋白猛地关窗,发现书页间的蜘蛛符咒正渗出暗红血珠。林秋白捏着三寸银针的手在发抖。沈清歌旗袍盘扣里掉出的针灸包上,分明烙着龙虎山天师府的雷纹——这正是他当年逃离道观时,偷走的那套镇魂针。
"你师父清虚子是我生父。"沈清歌被铁链锁在祭坛上,腕间银铃碎成齑粉,"七年前他为我改命,将镇魂针埋进任督二脉,这才瞒过献祭阵法。"
地下祭室的蜡烛突然变成幽绿色,沈世昌捧着青铜鼎癫狂大笑:"当年火灾烧死了二十四个阴时生人,偏巧少了个祭品。"鼎中浮出张焦黑的助产士照片,"多亏这位林婉茹女士,抱着新生儿冲进火场..."
林秋白如遭雷击。母亲失踪那年,他曾在灰烬里捡到半枚银针。
沈清歌脖颈的符咒突然爆裂,二十三条血线从她心口射出,与废墟中的怨灵相连。林秋白终于看懂院长办公室的星象图——七年前的血月凌日,本该是百年难遇的破阵时机。
"你母亲抱着刚出生的清歌葬身火海,造就了最完美的纯阴体。"沈世昌的桃木剑刺穿林秋白肩膀,"每七年用至亲之血浇灌,才能维持续命阵..."
沈清歌发出非人的尖啸,那些血线突然调转方向缠住沈世昌。林秋白趁机将镇魂针刺入她百会穴,古籍残页从旗袍夹层飘落:"借尸还魂者,需至阳心血破局"。林秋白握紧手术刀扎向心口时,看见清歌眼底泛起金光。她竟徒手扯断铁链,天师府雷法在掌心凝聚:"师兄,该醒醒了。"
沈世昌的身体突然爬满符咒,七窍中钻出焦黑的手臂——正是当年被他生祭的二十三人。怨灵撕咬中,他怀表里掉出半张婚照,新娘赫然是林婉茹。
"娘用祝由术把我魂魄封在死胎,等的就是今天。"沈清歌的乌发瞬间雪白,地下祭坛开始崩塌。她将染血银针拍进林秋白眉心,自己却走进燃烧的阵法。
晨光穿透废墟时,林秋白抱着焦黑的桃木剑坐在瓦砾间。中药铺秦老板送来封信,泛黄信纸上画着连环阵图——七星续命阵末端,竟还连着道逆生符。
苏州河上的薄雾里,穿红旗袍的姑娘撑着油纸伞走过青石桥,腕间银铃轻响。卖花女的竹篮里,新鲜的白玉兰上凝着露水,仔细看竟是血珠形状。桃木剑刺入心脏的刹那,沈世昌的怀表坠地碎裂。泛黄的婚照在火光中翻卷,林秋白看清了母亲年轻时的面容——她眉心的朱砂痣,与沈清歌颈间符咒的起点完全重合。
"你娘才是真正的祝由科传人。"沈世昌的皮肉开始片片剥落,露出焦黑的喉骨,"当年她发现我在用病人试药,就带着刚出生的清歌要逃......"
地下祭坛突然剧烈震动,二十三盏魂灯接连爆裂。沈清歌的白发缠住林秋白手腕,将他甩向生门:"七星阵要塌了,记住白玉兰开时......"
最后一眼,林秋白看见她的身体化作万千银针。那些染血的钢钉穿透沈世昌的残躯,将哀嚎的怨灵悉数钉在青铜鼎上。地底传来梵唱与惨叫交织的声浪,整座医院像融化的蜡烛般坍缩进深渊三个月后,秦老板在收拾药铺阁楼时,发现了一本夹着白玉兰的《黄帝外经》。干枯的花瓣间藏着张泛黄纸笺,字迹被血迹晕染:"申时三刻,往生舟渡"。
当夜苏州河起大雾,摆渡船无风自动。林秋白站在船头,看艄公的斗笠下飘出缕白发。河面突然浮起无数荧光,仔细看去竟是二十三个戴着焦黑纱布的水鬼托着船底。
"师兄。"船尾传来银铃轻响,穿月白旗袍的姑娘伸手接住飘落的纸钱。她腕间系着的红绳串着三枚银针,针尾雷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林秋白去摸手术刀时,发现衣襟别着朵带露的白玉兰。花蕊里渗出猩红血珠,在他掌心汇成半枚符咒。迷雾深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竟是七长两短的催命调。
船至河心,对岸忽然亮起万家灯火。沈清歌的侧脸在光影中明明灭灭:"你猜这次轮回,谁是祭品谁是执棋人?"
水面下的鬼影发出窃笑,林秋白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金丝眼镜泛着冷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雕着蜘蛛纹的桃木剑。民国三十年清明,仁济医院旧址新建了西式百货大楼。搬运工在打地基时挖出口青铜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四具裹红绸的婴尸。
斜对角新开的"清秋医馆"里,留洋回来的林大夫正在给病人把脉。他白大褂内袋别着朵永不凋谢的白玉兰,听诊器碰到患者脖颈时,总会发出银针震颤的嗡鸣。
后巷算命瞎子突然扯开蒙眼布,浑浊的眼球盯着医馆二楼某扇窗户。那里有穿红旗袍的人影一闪而过,窗台上搁着的玻璃瓶里,泡着枚刻雷纹的银针。
子夜钟响,百货大楼顶层的自鸣钟渗出黑血。穿条纹病号服的顾客们排着队,将带露的白玉兰投进电梯井。每一片沾血的花瓣飘落,地底就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
苏州河依旧飘着雾,有人看见无人的摆渡船在月圆夜往返两岸。船头搁着针灸包,船尾的青铜鼎中,新鲜血液正顺着蜘蛛符咒的纹路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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