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的冬天总是来得又早又猛。民国二十一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一月初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将整座城市裹进一片刺眼的白。
关雪松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子,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一层细霜。他蹲下身,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面前的景象让这个当了五年警察的老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关探长,您看这..."身后的小警察声音发颤,手里的马灯晃得厉害。
"稳着点。"关雪松头也不回地说,眼睛死死盯着那具被钉在百年老榆树上的尸体。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体面的藏青色长衫,此刻却被三根粗长的铁钉呈"大"字形钉在树干上——两根穿过手掌,一根穿过右脚踝。最诡异的是,死者的表情竟然出奇地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与这残忍的死法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时候发现的?"关雪松问道,声音低沉。
"今早天刚亮,卖炭的老张头路过看见的。"小警察咽了口唾沫,"他说...说这是'树鬼索命'。"
关雪松冷笑一声:"这年头,活人比鬼可怕多了。"
他凑近尸体,注意到死者胸前衣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皮肤上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被什么利器刻上去的。那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但关雪松一时认不出来。
"死者身份查清了吗?"
"是...是城西'德海堂'的赵老板,赵德海。"
关雪松眉头一跳。德海堂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药材铺子,赵德海更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得如此离奇?
"去,把周围五十步内的雪地都搜一遍,看看有没有脚印或者别的痕迹。"关雪松吩咐道,自己则继续检查尸体。
他注意到死者的左手似乎紧握着什么。费了些力气掰开后,发现是一小片布料,深蓝色的,质地精良,像是从什么高档衣服上扯下来的。
"探长!这里有发现!"不远处一个警察喊道。
关雪松大步走过去,看到雪地上有几滴已经凝固的血迹,呈一条断断续续的线,延伸向远处。
"顺着血迹追!"他命令道,自己则转身回到尸体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刮下死者指甲缝里的一些黑色粉末,用纸包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关雪松抬头,看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警戒线外,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簇拥着一个披着貂皮大衣的女人走了过来。
"让开让开!省厅的法医来了!"领头的警察大声吆喝。
关雪松眯起眼睛。奉天警署什么时候有女法医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雪,直起身来。
那女人走到近前,摘下了毛茸茸的帽子,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关雪松的呼吸一滞。
"沈...沈墨卿?"
女人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关雪松?没想到是你。"
十年了。关雪松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沈墨卿。当年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面要学破案的小丫头,如今已是省厅特聘的法医专家,刚从德国留学回来。
"你认识我们关探长?"旁边的警察惊讶地问。
沈墨卿戴上橡胶手套,淡淡地说:"小时候的邻居。"她转向尸体,专业素养立刻盖过了久别重逢的惊讶,"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子时到丑时之间。初步看,钉伤是死后造成的。"
关雪松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伤口边缘没有生活反应,出血量也极少。"沈墨卿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轻轻拨开死者眼皮,"瞳孔扩散程度...奇怪。"
"怎么了?"
沈墨卿皱起眉头:"这种扩散程度不符合常规的尸体变化规律。我需要把他带回实验室做进一步检查。"
关雪松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认识这个符号吗?"他指向死者胸前的刻痕。
沈墨卿凑近看了看,脸色微变:"这是满文,'???? ????',意思是'红路'。"
"红路?"关雪松咀嚼着这个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沈墨卿摇摇头:"不清楚,但在满族一些古老传说中,'红路'似乎与某种祭祀仪式有关。"她顿了顿,"死者是什么人?"
"赵德海,德海堂的老板。"
沈墨卿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德海堂...最近是不是在与日本人做生意?"
关雪松挑了挑眉:"你知道些什么?"
"只是听说。"沈墨卿迅速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我需要把尸体带走了。明天给你详细的尸检报告。"
关雪松看着她指挥手下人小心翼翼地取下尸体,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十年过去,沈墨卿身上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回到警署,关雪松立刻调出了赵德海的档案。四十五岁,奉天本地人,德海堂创始人,主要经营长白山一带的珍贵药材。最近确实有传闻说他在与日本商人洽谈人参出口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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