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
雨下得像老天爷在倒洗脚水,许沉舟的皮鞋踩进霞飞路18号公馆门前的积水坑时,心里暗骂了一声。雨水顺着他的呢子大衣往下淌,在玄关的大理石地面上积成一小洼。
"许探长,您可算来了。"巡捕房的王副官撑着伞小跑过来,油布伞面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杜老爷死在书房里,法国人那边催得紧。"
许沉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凌晨三点十七分。这个点被叫出来办案,死者来头不小。他抬眼扫视这座巴洛克风格的三层洋房,每个窗口都亮着灯,像只受惊的刺猬竖起全身的光刺。
"杜月生?"许沉舟挑了挑眉,"永新纺织那个杜月生?"
"可不就是那位'棉纱大王'。"王副官压低声音,"杜家姨太太半夜醒来发现老爷不在床上,找遍公馆才在书房...哎哟,那场面..."
许沉舟没再搭话,跟着引路的巡捕穿过挂满西洋油画的门厅。走廊尽头是两扇雕花的胡桃木门,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在地毯上划出一道金线。
推开门,血腥味混着雪茄烟味扑面而来。书房很大,三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正中摆着一张红木办公桌。死者仰面倒在波斯地毯上,穿着丝质睡袍,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许沉舟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刀身约七寸长,刃口呈锯齿状,刀背有波浪形纹路。最奇怪的是刀柄——象牙雕成,顶端嵌着一颗浑浊的绿松石。
"这不是普通的刀。"身后突然传来清冷的女声。
许沉舟回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窗前。她戴着金丝边眼镜,齐耳短发别在耳后,正用镊子夹起地毯上的什么东西。
"您是?"
"苏清宁,法医。"女子头也不抬,"刚从巴黎大学回来,暂时在广慈医院病理科。"
许沉舟注意到她说话时嘴角有个若隐若现的梨涡。这个发现让他愣了一秒,随即被对方递到眼前的证物袋拉回现实。
"在死者左手发现的。"苏清宁晃了晃袋子,里面是半张发黄的当票,"另外半张应该被凶手拿走了。"
许沉舟接过证物袋,就着台灯的光仔细辨认。当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看出"民国七年闸北典当"几个词,最下方盖着"永昌当铺"的朱红印章。
"死者身上还有别的发现吗?"
苏清宁推了推眼镜:"右手指甲缝里有织物纤维,初步判断是丝绸。后脑有钝器击打伤,但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凶器刺穿了左心室。"她顿了顿,"有意思的是,刀插入的角度非常专业,避开了肋骨直接刺入心脏。"
许沉舟皱眉:"职业杀手?"
"更像是懂解剖学的人。"苏清宁的目光扫过书架,"或者医生。"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书房角落的保险柜。许沉舟这才注意到保险柜门虚掩着,地上散落着几份文件。他走过去,发现最上面是张地契,盖着工部局的蓝色印章。
"杜老爷最近在谈一笔大生意。"门口传来颤抖的声音。杜家的老管家撑着门框,脸色惨白,"是和日本三井洋行的棉纱交易,老爷说...说能赚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许沉舟正要追问,忽然瞥见书桌抽屉缝里露出一角暗红。他拉开抽屉,里面是本牛皮封面的账册。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和符号,像是某种密码。在账册夹层里,他摸到一块硬物——半枚青玉扳指,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生生掰断的。
"探长!"王副官慌慌张张跑进来,"刚接到电话,公共租界又发生命案,死者是日本商会的山本健次郎,也是被刀..."
许沉舟猛地合上账本:"同样的凶器?"
王副官咽了口唾沫:"不,这次是把剪刀,但伤口特征相似。而且..."他压低声音,"山本手里也抓着半张当票。"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许沉舟望向窗外,法租界的轮廓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十六年前闸北大火那晚,也是这样的暴雨。他下意识摸了摸右臂的伤疤,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许探长认识这种刀?"苏清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手里拿着那把凶器的照片。
许沉舟摇头,却在接过照片时注意到刀柄底部刻着极小的篆体字。他掏出放大镜,辨认出两个字:"裁...骨..."
"'裁骨刀'。"苏清宁突然说,"我在巴黎的东方文物展上见过类似藏品。明代锦衣卫专门用来处决犯人的刑具,刀刃的波浪纹能在拔出时扩大伤口。"她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据说最后一位使用者是个绰号'裁骨匠'的刽子手。"
许沉舟心头一震。十六年前,在闸北的火场里,他恍惚听见有人喊过这个名号。当时浓烟滚滚,他只记得有人把他推出窗外,而那个人再也没出来...
"许探长?"苏清宁疑惑地看着他,"你脸色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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